經三年的學習,靜繡坊的基本事務蘇穆燕已駕輕就熟,可蘇老爺還不打算讓她接手,正值壯年的他仍不服輸,再者不忍女兒太過操勞,只有當他出遠門時,才由她代為看管,但也因有蘇穆燕的幫忙,蘇老爺更能安心出門,讓靜繡坊的規模得以逐步擴大。
近幾個月因蘇老爺有意在鄰城開設分鋪,他多半時間都待在鄰城,靜安城的事務便暫由蘇穆燕代為處理,除了協助新鋪的打點,蘇穆燕還想推出新樣式的布匹,加上原有的事務,正忙得不可開交,忙碌帶給蘇穆燕的並不是疲倦,而是困擾,比如現在。
這已不知是第幾次在蘇穎的懷中醒來,雖然在她懷裡的感覺很舒服,但心就過不去,這種被保護的感覺,她不喜歡;身旁的人突然有動靜,緊接著稍微拉開與自己的距離說:「怎麼了?做惡夢了嗎?」說著將手輕輕附上自己的眉頭輕撫著。
「沒有。」蘇穆燕搖頭起身下床。
「需要幫忙嗎?」蘇穎說著也跟著下床。
「不用了。」蘇穆燕說著轉過身,走近蘇穎端詳了下她的臉後說:「你再多睡會吧!」
「不用,都醒來了。」
「氣色比我還差。」蘇穆燕說著抓起蘇穎的手把了脈又說:「肝火旺盛,給我乖乖回去睡,藥茶讓小芊弄就好。」
「我煮完藥茶,再睡就好。」
「讓小芊做。」
「那……」蘇穎剛開口,蘇穆燕便馬上搶說:「讓小芊做。」
「我肚子餓,想吃飯。」
「那別吃太飽,吃飽乖乖去睡,懂嗎?」
「好,但真的不用幫忙嗎?」
「不用,昨天收到信,分鋪已步上軌道,過幾日爹就會回來了。」
「好,你也別太累。」
用膳過後,蘇穆燕盯著蘇穎回房睡,待她睡去後才前往書齋處理事務。
進到書齋,不意外地看到桌上又堆疊整齊的幾落文書,紙張間零落地夾著字跡秀氣的紙條;每當她在蘇穎懷中醒來,她總不記得昨夜自己何時睡著,且桌上理應攤開的文書,隔天定會整齊地分成三落,一落處理完的,一落待處理的,一落急件的,而後兩落都會夾著統整好內容的小紙條,那小傢伙昨夜又不知看到幾時了。
雖然警告過她很多次,但熟睡的自己根本無力阻止她,而貼身丫鬟小芊也總被輕易打發,畢竟以蘇穎的身手,若她想偷偷來,這個家除了自己根本無人能阻止,這也是蘇穆燕困擾的其中一點。
好在幾日後,蘇老爺如期歸來,也順道解決了蘇穆燕的困擾。
一陣優美的琴聲傳入許芊的耳裡,她立馬改變目的地,端著茶水向著琴聲方向走去,她雖不懂音律,但大小姐的琴聲總讓人覺得舒暢,聽一曲彷彿心靈也被洗滌了遍,聽過的人總讚不絕口,聽聞小小姐琴藝造詣亦是不凡,但這一年來,她卻從未聽過,可她想一定也不雅於大小姐。
一年前,為醫治相依為命母親的病,她千里求醫,為此欠下巨額債務,在要放棄時,耳聞蘇家義診一事,且行醫大夫有妙手回春的功力,她便抱著最後希望,帶著母親前往,卻未趕上義診的日子,因而被蘇家家丁擋在門外,母親看著她落寞的神情,安慰道:「這都是命。」
屋漏偏逢連夜雨,與此同時追債人也尋上她們,正打算抓她賣身抵債時,一個小小的身影鑽入他們之間,蹲在母親面前認真把著脈,原本擋下她們的家丁立馬上前,擋在那身影前將眾人隔離,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。
「幾位大哥,何不進府歇息。」一個還略帶稚嫩的聲音傳來,隨後自己已被帶到那人身後。
「大小姐。」家丁必恭必敬地說著。
「小娃娃,少多管閒事。」
「一切都好談,但救人要緊。」
「這人是沒救了,我看這娘們找那麼多人醫,也沒見起色過。」帶頭的人嗤之以鼻地說。
「能不能醫,大夫說了算。」
「她!一個比你小的娃娃,我不信她有什麼能耐。」帶頭的人說完,一旁家丁卻同時笑了。
「單大哥,麻煩你了。」原本幫母親把脈的人起身對其中一位家丁說著,家丁馬上上前背起自己的母親。
「路途遙遠,幾位大哥,何不到寒舍喝口茶。」擋在自己前方的女孩說著拉著許芊一道進了家門。
進門後,母親便被帶往裡屋,自己則與追債人被留在前廳中,許芊擔心地望著裡屋,身後有個聲音傳來:「沒事,杏兒的醫術很棒的。」
許芊轉身看著說話的人,那人對著她笑著,接著正氣定神閒地端起茶喝了口,抬頭對著自己的追債人說:「不知大哥們,要人還是要錢?」
「怎麼,你這小娃娃想出頭啊!」
「還不確定,閒來無事就聊聊吧!」
「小娃,我看你家境不錯,或許那些錢對你來說沒什麼,但那是你爹的錢,少為了一時虛榮心,惹禍上身。」
「江湖事,我確實不想管。」
「算你識相。」
「但杏兒想救的人,我就得管。」
「你知道這娘們,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搶著要呢!而且她可蠢了,連被設計陷害了還不自知,一心往裡頭跳,你救了她這次,難保下次她連你一起拖下水,要不是看在她的姿色還不錯,能賣個好價,老子早放了這鏢了。」
「一口價吧!大哥。」
「小娃,你可想好,老子也是能翻臉不認人的。」
「家師曾說,環刀霸虎丁虎向來說一不二。」
「喔!娃娃,你還知大爺我的名號啊!那我可好奇你師父是誰了。」丁虎開心地拍手叫好。
「家師交代,恕無法相告。」
「娃娃,大爺我看著你,開心,你師父那彆扭規定,不理也罷,兩百兩,我保不會再有人找上門。」
「好。」蘇穆燕說著,讓人去庫房取錢。
「娃娃,爽快!」
「丁大哥,做事才瀟灑爽快。」
「哈哈,老子都能當你爹了,別大哥大哥的叫,要不跟我比試比試,讓我看你這娃娃的身手。」
「前輩,我那點小功夫搬不上檯面的。」
「哎呀!少那麼多廢話,上不上檯面,老子說了算。」
「那獻醜了。」蘇穆燕說著,起身指引丁虎往後院走。
「蘇小姐,你真的不必如此,我的事我會想辦法的。」許芊此刻才有機會跟蘇穆燕說上話。
「沒事,剩下的我們之後再談。」蘇穆燕只是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,便往後院走去。
許芊看著場上的刀光劍影,為蘇穆燕每次驚險閃過的瞬間緊張,一旁蘇家家丁雖也面露擔憂,但上場前被下令不得介入,此刻也只能在場外乾著急,場上丁虎的氣勢明顯從開始的玩樂轉成認真,蘇穆燕的神態也逐漸凝重起來,突然一道身影穿了進去,硬是將兩人的距離拉開。
「杏兒!」蘇穆燕震驚地大喊,家丁們也被嚇出一身冷汗,同時因暫歇的戰局而鬆了口氣。
「怎麼,又來個小娃娃,你也會武功嗎?」丁虎訝異地看著個頭更小的蘇穎說著。
「胡鬧!」蘇穎帶著怒氣對蘇穆燕說,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動怒。
「哎呀!小小娃,比試比試,哪來的胡鬧。」
「連點到為止都不會,可見也不是什麼高手。」蘇穎連正眼都不看丁虎一眼。
「丁大哥,小妹是出於擔心這才口無遮攔,還請見諒。」蘇穆燕趕緊上前緩解。
「哈哈哈,你們這兩個小娃,有趣,有趣,要不做我乾女兒?」
「前輩不嫌棄。」
「小小娃,你呢?」
「……」蘇穎直接背對丁虎表示抗議。
「杏兒。」蘇穆燕拉了拉她的袖子,她卻甩開她的袖子,丁虎看著說:「好,好,義父跟你們道歉,對不起,是義父功夫不到家,不懂節制,差點傷了……」丁虎看了眼蘇穆燕。
「義父,女兒叫蘇穆燕。」
「差點傷了穆娃娃,對不起。」
蘇穎轉身走近丁虎,遞給他兩個藥罐說:「右手休養三天,不得出力使用,白罐早上服,黑罐晚上服。」說著伸手給丁虎把起脈,過了會說:「等等給的處方,每三天服一次,剩下的半年後再來吧!」
「喲!我家小娃還是個小醫仙呢,但你先恢復義父右手的自由好嗎?」
「幾天後就能動了,剛好能休養,也避免你亂來,再像剛剛那樣,你的手早晚會廢,還有強行衝穴,廢更快。」
「好,好,聽你的。」丁虎不得不佩服眼前這新認的乾女兒,自己右手確實有舊疾,但總無法根治,也就拖著不治療,而她那瞬間點穴的功力,也令人讚嘆。
「如果擔心仇家,不如在府上住幾日。」蘇穎又說著。
「義父沒那麼弱,穆娃娃,兩百兩就算了,老子今天收得兩個乾女兒,值了。」丁虎說著收起兵器起身。
「義父,還是拿著,你還有兄弟要養呢!」蘇穆燕將銀兩遞給丁虎,丁虎拿過錦囊伸手抓一把後,將餘下的退還給她說:「穆娃娃有心,老爹我就拿點,意思意思……」說著看向在一旁寫著字的蘇穎。
「她叫蘇穎。」
「穆娃娃,你資質不錯,這年紀有這般修為實屬難得,但就像你師父說的,江湖事少管,如真遇到困難,記得來找義父,至於穎娃娃……沒什麼,吉人自有天相,總之有事儘管來找義父我,那娘們的事,我會擺平的,不用擔心。」
丁虎拿過蘇穎的處方與許芊所欠的本金便帶著眾人離開,雖然之後蘇家兩老聽僕人轉述這過程,差點沒嚇暈過去。
蘇穎告知許芊,她母親的病因長年積累是無法根治的,她頂多只能延長時限,對此她深感抱歉,但仍會試圖尋找方法醫治,聽到這回答,許芊已滿足,何況蘇家不只幫母親看病,連帶債務也幫忙償還,讓她待在府上當丫鬟是應當的,可他們卻讓母親也待府上頤養天年,這是許芊一生也還不清的恩情。
許芊來到琴聲的源頭,卻不像以往看到蘇穎坐在蘇穆燕旁做著自己的事,而是在前方舞著扇子,琴聲與她的身影合為一體,分不出誰和著誰,卻是極美的一幅畫,許芊不忍打擾,將茶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便退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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