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禽擇木而棲13

 十三、

河邊聚集著一群人,圍成一圈不斷叫囂著。

「妖女,都是你害得整村的人。」

「還我家人。」

眾人對著中央被五花大綁的女子謾罵著。

「張姑娘,你現在改變心意,還來得及的。」一名男子在那女子面前低聲且得意地說著。

「呸!」女子不屑地向他吐了口口水。

「各位。」男子壓抑著怒意擦去污漬,起身高喊讓眾人瞬間噤聲,男子轉向眾人時,絲毫沒有怒容反帶著惋惜說:「我本不忍,想著若張姑娘有悔過之心,或還有教化可能,唉~,我還是太天真了,妖女果真本性難移。」

「李公子,這妖女害死這麼多人,你不必難過。」

「李公子大家知你心善,但不能被這妖女騙去啊!」

「對,就該殺她!」

「讓她給我兒子陪葬。」

此起彼落地斥喝聲,男子最後蔑視地笑看著她,在她耳邊輕聲說:「可惜啊!張姑娘。」

轉身時一臉悲愴地走到人群後,之後眾人一擁而上,將女子高高抬起拋至河裡。

河流湍急,河邊兇惡的人群轉眼間已在女子視線外,她想掙扎,奈何四肢被束縛,越掙扎越是吃水,水不斷衝上她的口鼻,她嗆得狂咳,劇烈的動作反讓她下沉的更快,身體漸漸感到冰冷,最後失去意識。

 

當意識恢復時,張敏覺得身子不再冰冷,甚至有些溫暖,她睜開眼,朦朧間看到一個身影,等視線清晰後,那人已來到身前。

「姑娘,喝薑茶,暖身去寒。」

「謝謝。」

張敏接過薑茶,輕抿一口,濃郁的薑味在口裡迅速蔓延,讓她不免皺了下眉頭,那人又將手中的茶接回,從懷裡拿出一瓶瓷瓶,將裏頭的液體加了點進去,又拿出竹棒輕輕地攪拌著,之後遞給她:「來。」

張敏接過又輕抿一口,薑茶比方才滑順,其中多了點甜,更容易下嚥,那人似乎很滿意地離開,走到一旁的火堆坐著。

張敏邊喝薑茶邊打量著那名男子,男子長相清秀平凡,卻有種獨特的溫和氣質,說不上來的感覺,張敏再環顧四周,發現自己正處破廟中,而門的方向被大片布幔遮去,緊接著她慌張地看了眼,蓋在身上的衣物下的身子,身穿的儼然不是自己的衣裳,其實不用看也知道,畢竟自己的衣服高掛在遠處的繩上,張敏感到臉頰發熱。

「燕兄弟,你……」一名男子拉開布幔,卻在跟自己對上眼時展開笑容說:「姑娘,你醒啦!怎麼臉那麼紅,不舒服嗎?」

隨著那男子的話,原先坐著的男子便起身又來到身邊,向自己伸手,張敏下意識地後退說:「我沒事。」

「真的?」

「恩,我只是……」張敏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遠處的衣服。

「燕兄弟,這次我可比你厲害了。」

「什麼?」燕公子轉頭看著後頭的人。

「姑娘,你不用羞,我這燕兄弟,那是柳下惠,就算你脫光在他面前,他也不為所動的。」

「周兄,你這樣講,並未較好。」

「那換個,姑娘,相信我,你要看過外面那些人後,絕對會慶幸是由燕兄弟代勞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那要不,讓燕兄弟脫光給你看回。」

「我知道,是情勢所迫,我不介意,周公子也請別說了。」原本張敏只覺得羞,卻被這周公子弄得更尷尬。

「姑娘,可是魚江村的?」燕公子說著。

「是的,公子要去魚江村?」

「聽聞那近日有多人離世,想去了解狀況。」

「最近村裡卻有多人離世,似乎得了什麼病。」

「可否敘述下病徵?」

「腹瀉、發熱。」

「可有血便?」

「鄰居陳大娘似乎有。」

「我知道了,謝謝。」燕公子說著對她笑著,尋了紙筆在上面寫了些什麼交給周公子說:「就勞煩幾位大哥跑一趟了。」

「客氣,燕兄弟的囑託,哥哥們給你辦到好。」說著周公子走出布幔,隨即聽到他大聲吆喝:「大伙,幹活了。」隨後響起一陣離去的馬蹄聲。

「燕公子,你這是?」

「我們正好要前去魚江村,若你想也能同路而歸。」

「我……」想起村人們兇惡仇視的臉孔,張敏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該回去,但想到自從雙親去世後,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陳大娘說:「我給你們帶路吧!」

「好,謝謝,那明早出發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燕兄弟、姑娘,飯好了,出來吃吧!」周公子在布幔外吆喝著。

「走吧。」燕公子上前笑著伸出手。

「謝謝。」張敏不好意思地搭上他的手,當扶她起身確認沒事後,燕公子立刻鬆了手,示意她先走。

 

走出廟門,門前起了篝火,上面放個大鍋,裡面的液體正沸騰著,篝火旁除了方才的周公子,另有兩位年紀稍長的男子。

「姑娘,這大鍋飯,你就將就點。」周公子先開口招呼著。

「不會,有勞費心了。」

「姑娘,不知貴姓?」

「我姓張。」張敏說著邊坐下。

「張姑娘,跟你介紹下,我叫周景,你身後那位叫燕穆蘇,至於這兩位大哥,不重要,你管大哥叫就好。」

「你小子,怎麼說話的。」其中一人率先發難。

「鐵大哥,你跟鐵二哥可都有媳婦了,就別跟我們搶啦!」

「有媳婦怎了,有你這說話的。」鐵二哥也笑著說。

「給。」燕穆蘇將盛好的碗遞給張敏。

「謝謝。」

「燕兄弟,你這樣不厚道。」周景大叫著。

「張姑娘,別理那蠢蛋,吃你的。」鐵大哥對周景白了眼。

「哼!」周景拿過碗,給自己添了碗,一屁股坐在張敏身旁,張敏趕在他坐下前,先往另一邊挪過去。

「燕兄弟,你過去點。」周景說著,只見燕穆蘇無奈地挪了下。

張敏這才發現,剛剛那一挪,讓自己與他之間僅剩一指的距離。

「話說張姑娘,你怎會五花大綁在河裡?」周景說著。

「這……」張敏下意識地看了燕穆蘇一眼,對方卻只低頭吃著飯。

「姑娘別怕,若被惡人欺負了,我們替你出面。」鐵大哥笑著說。

「是啊!張姑娘,別怕,我大哥在俞城說話還是有份量的。」

「其實,村人以為村中怪病是妖物作祟,這把我當妖女給扔河裡祭獻,希望藉此平息。」

「荒唐!」鐵大哥奮力地拍了大腿。

「鐵大哥,你之前不才信過那妖邪之說。」周景一臉看戲地說。

「你小子,故意拆台啊!」

「張姑娘,別怕,燕老弟的醫術很高,一定能還你清白的。」鐵二哥笑說著。

「恩。」

之後周景跟鐵氏兄弟們又說了些什麼,但張敏並不感興趣,清不清白又如何,證實村民錯了,就能擺脫那人嗎?

 

「張敏,嫁給我,不就都沒事了,何苦呢。」

「我能讓你生,也能讓你死,既然如此,你就別後悔。」

男子令人作噁的聲音浮現,村民們的咒罵聲也隨之而至。

「妖女,難怪你父母那麼早死,都是給你剋死的。」

「妖女,你為什麼要選我們這村。」

「我家跟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害死我娘,你這妖女。」

「妖女,快去死吧!」

「妖女,滾。」

「妖女……」

那可恨的男人,村民悲憤的臉,張敏想否認,卻怎麼也喊不出聲,她好恨、好無助、好絕望,彷彿身處在深淵,忽然額頭傳來一陣涼意,感覺瞬間被拉回地面,張敏睜開眼,才發現剛剛的一切都是夢。

「別怕,我陪你。」燕穆蘇輕聲說著,將額頭上的濕布放好後,轉身在自己身邊坐下。

「謝謝。」張敏說著,伸手輕輕揣著燕穆蘇的衣角,而他回以微笑:「睡吧!」

 

蘇穎算著日子,離家已有兩年,這兩年,她跟著商隊、鏢局當他們的隨隊大夫,沿路給人治病換些銀兩;為不讓燕兒擔心,她只要遇到會前往靜安城的人,都會託人帶信給她。

師父在她九歲那年,說他已傾囊相授,剩下看自身造化,便雲遊四海去了,臨走前,囑咐了些江湖注意事項,當中曾說:「女子走江湖,多有不便,得多加注意。」

因此蘇穎做了張皮面具,化作男子,至於名,她並未深想,只是第一次有人問起時,脫口而出的第一個字是『燕』,於是她將燕兒的名倒念,當作假名。

 

蘇穎手握著懷裡的項墜,今晚不知為何,特別想燕兒;她才不是柳下惠,他們不過是病患,如果是燕兒,腦海裡突然閃現,山洞淺水邊的畫面,身體有些燥熱,蘇穎將頭埋在雙膝之間,良久,一旁的張姑娘似有些動靜,她上前查看。

張姑娘皺著眉,嘴裡不知念著什麼,睡得很不安穩,蘇穎取了布浸濕,覆蓋在她額頭上,她微張開眼,蘇穎便說:「別怕,我陪你。」之後她道謝,小心翼翼地揣著自己的衣角,這讓她想起小時候,自己被惡夢纏身時,燕兒總溫柔地抱著自己,在耳邊不斷地說:「別怕,我陪你。」摸著懷裡的項墜,蘇穎也漸漸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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