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三、
幾日後,三人抵達豫城。
霍知恩的傷勢已恢復大半,如今已能行動自如,但仍不宜激烈活動;雖蘇穎總說是霍知恩癒合能力好與配合的功勞,但以往的傷可不比此次,卻也未見恢復如此迅速,不得不欽佩蘇穎的醫術,當然也得感謝張敏的細心照料。
一路上,蘇穎並不多話,張敏亦是,但他們並不排斥攀談,保持舒適的距離感;兩人雖都不多話,可霍知恩認為蘇穎是個性使然,張敏則基於尊重與體貼;同是攀談,蘇穎回答總簡潔扼要,不多問,張敏則更有分享意願與好奇,雖仍有幾分防備;無論如何,這趟旅程是愉快的。
三人到下榻客棧後,蘇穎提出幾個藏匿信件的方法,最後在霍知恩的同意下,決定將信藏於畫軸裡。
霍知恩原以為蘇穎欲買現成畫軸來藏,怎知他買來綾布與紙,打算自製畫軸;只見他將布攤開,將信藏於布間,熟捻地穿針引線,一眨眼裝裱用的綾布已成。
他收好布,攤開紙,執筆沾墨,寫了首〈烏衣巷〉,畫了幅〈燕歸圖〉,將信件訊息巧妙地藏於其中;看著他行雲流水的筆法,霍知恩在旁嘖嘖稱奇,自己雖對書畫少有研究,但在父親的要求,與父親身旁智士們的耳濡目染之下,一幅書畫的好壞,他還是能分辨的。
當畫上的墨水乾後,蘇穎小心翼翼地將畫裝裱收起,放進錦盒裡,便拿著錦盒出門。
以蘇穎的家世背景,知曉書畫在意料之中,而從她不拖泥帶水的行筆,張敏知她功力必定不凡,再從霍知恩的神情,知筆下畫作絕對不俗;而她說過,蘇穆燕的一切都在自己之上,即便她有誇大的可能,但也不會亞於蘇穎吧!
在親眼見證蘇穎的畫作後,張敏更想見蘇穆燕的廬山真面目了。
「張姑娘,不知蘇兄會這些技藝?」
「為何這麼問?」
「看你似與我同等訝異。」
「不能說不知,只是從未親眼見過,他很厲害嗎?」
「我雖少有研究,但在京城也稱得上是上品。」
「果真。」
「似你們感情這麼好,我以為你見過他其他作品。」
「我與他,也不過早你幾個月認識,此間他除行醫不做他事,又從何看到?」
霍知恩回想一路的情景,蘇穎確實除了行醫,對他事是真興趣不大;但更讓他訝異的,是他們兩人不過相處數月,他們間的默契卻讓他以為至少有數年之久。
當蘇穎歸來,三人點了幾道菜,簡單用膳,正對門坐著的張敏見剛進來的兩人,其中一人有些眼熟,便多留意一會。
「張姑娘,怎麼了嗎?」霍知恩順著她的視線看去。
「沒,覺得有些眼熟罷了。」
「或有一面之緣?」
「想不起。」
張敏思考著,蘇穎則不為所動地繼續用餐,那眼熟的人卻筆直的朝他們走來,一把抓起蘇穎的手,霎那間,霍知恩也警備起來,蘇穎卻只疑惑地看著那人。
「小子,你娘親是何名?」
「阿香,等等,你這是做什麼?」後頭高大魁梧的人趕緊上前阻止,隨著他同伴的接近,霍知恩起身將張敏護在身後。
「義父,認識這位前輩?」蘇穎看了後來的人一眼後說,霍知恩也隨之放鬆了些警惕。
丁虎疑惑地看下眼前的男子,再三確認後才開心大喊:「穎娃娃,真的是你?」
「是。」
丁虎直接隔開丁香,拉起蘇穎上下確認,滿意欣喜地拍著她後背,見沒停下的意思,蘇穎閃了下身,丁虎不以為意地收回因揮空而尷尬停在半空的手。
「可你怎這身打扮?」
「燕兒呢?」蘇穎環顧下四周。
「哎呀!義父正要跟你說這……」
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。」丁香直接橫在兩人之間。
「前輩為何要打探我娘?」
「穎娃娃,這是我妹子,你就與她說了。」
「可義父不也知嗎?」
「她問的,是你生母,但若你不知,便說不知吧!」丁虎說著語末有些無奈。
「嘖!囉囉嗦嗦,你娘可是杜若梅?」丁香不耐地說,手又抓起蘇穎的手卻不敢握緊。
「是又如何?」
隨著蘇穎的回答,淚水已在丁香的眼裡打轉。
「穎娃娃,你沒記錯?真是杜若梅!」丁虎難掩喜悅,心中的愧疚也悄然而生。
「是,但若前輩要問那家人的事,我便不知了。」
「誰管那家子,我要的是你,總算找到你了,這下……。」丁香說著,眼中散發著殺氣,隨後又以極溫柔的眼神看著蘇穎。
「阿香,等等。」
蘇穎疑惑地看著丁虎,丁虎看向一旁的霍知恩跟張敏後說:「這兩位?」
「霍知恩,我的傷患,張敏,我義姊。」蘇穎簡單地介紹。
「丁虎,這娃的義父,我們有些家務事,先借步說話。」丁虎隨意介紹著,也不等兩人回覆,便拉著另外兩人逕自上樓了。
看著三人上樓的身影,霍知恩坐下,對著張敏說:「沒問題嗎?」
「沒事。」
「可另一位前輩的反應有些激動。」霍知恩回想丁香那瞬間的殺意,還是不免擔心。
「小蘇有她義父陪著,不會有問題的。」
「但願如此。」
進房後,丁虎將自己所知的──丁香與杜若梅的事──全告訴了蘇穎,丁香只是靜靜地看著、聽著。
「事情約是這樣,說來,義父也算對不住你。」丁虎愧歉著。
「不,義父,若非如此,又何來的我,我反倒得感謝你。」
「可若非我,你娘或許還活得好好的。」
「義父,生死有命,你也無須過於愧疚。」
「小子,你倒跟你那沒良心的爹一樣,看得真開。」丁香出言諷刺著。
原先因長年宿願,得償所願而沉浸在感動中的丁香,甚至對自己當年親手解決那一家人的事,而對蘇穎有些許愧疚,但聽她用波瀾不驚的語調說出:『生死有命』,那冷淡的態度跟那男人如出一轍,果真是血溶於水,令人可恨。
「阿香,穎娃娃只是想寬慰我。」
「那難道不是她娘嗎?」
「畢竟穎娃娃當年還小,怪不得她。」
「我娘親的墓在何處?」蘇穎淡淡地問著。
「怎麼關心起你娘了?」丁香嗤之以鼻。
「阿香,你就告訴她吧!」
「如她這般,去了也只是氣她。」
「阿香,穎娃娃不是你想的那樣。」
「義父,不急,等小娘想說再說,倒是燕兒呢?」
「哎呀!都忘了這碴兒了……」丁虎拍著腦袋說。
「小子,你剛叫我什麼?」
「小娘。」
「為何這樣叫?誰准你這麼叫的。」丁香此刻五味雜陳,開心於他的親近,又怕他像他爹多一點。
「阿香,別這樣。」
「你的手鍊,娘親說過,有那手鍊的人,便是我小娘。」
「她真這麼說。」丁香有些不可置信。
「恩。」蘇穎說著又對丁虎說:「義父,你話還沒說完。」
「穆娃娃被劫走了。」
丁虎這句話,如五雷轟頂,蘇穎腦袋一片空白,她努力地讓腦袋動起來,卻什麼念頭都出不來,五感漸漸抽離。
『啪!』
「阿香!」
聲響過後,蘇穎才慢慢緩過神來,丁香直視著她說:「沒事,嫂子陪著她,還來得及。」
「真的?」蘇穎緩緩的說。
「真的,按信中所說,劫她的人目標不是她,加上嫂子跟著,暫時沒生命危險。」
「是誰?為何劫她?」
「對方報名,碧川峽,說要用穆娃娃引人出來。」
「碧川峽!」
「怎麼,穎娃娃你認識?」
「恩,我之前去過,或許有辦法。」蘇穎說著,立馬朝門走去,到門前又折回來問:「義父,燕兒一行人往哪走,可有消息?」
「就朝碧川峽去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蘇穎說著走出房,丁虎擔心地想跟上卻被丁香阻止了。
蘇穎下了樓,到桌前坐下,表面雖鎮定,跟往常比卻顯得有些坐立不安。
「蘇兄,怎麼了?」
「霍兄,我們可能得改道。」
「小蘇,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「燕兒,被劫了。」
「什麼!」
「我想改道救人,但霍兄的傷勢……」
「不礙事,信物已送出,若你不嫌棄,就讓我與你同行。」
「謝謝。」
「小蘇,現在出發嗎?」
「不,夜深了,義父跟小娘也連夜奔波,明日再啟程,你們也早些休息。」蘇穎說著回房去。
「霍公子,我再去開一房,今晚讓小蘇一人靜靜吧!」
「這開兩房吧!」
「沒關係,我信得過你。」張敏笑著,如今她可不想再有任何變數。
「小娃娃,就開兩間,我跟這小子睡,你跟我妹子睡吧!」
當霍知恩還想說什麼時,下樓的丁虎在後頭大聲嚷著。
「好。」
「順便讓他送酒跟菜來,老子餓了。」
「好。」
張敏從櫃檯處回來,對著霍知恩說:「霍公子,我先幫你換藥吧!」
「小子,你受傷了?」
「是,多虧蘇兄,這才撿回一命。」
「哎呀!那你真好運,我家穎娃娃的醫術,說是天下第一都不為過。」丁虎驕傲地說著。
「蘇兄的醫術,確有妙手回春之能。」
「那是,但你小子怎……」
「前輩,霍公子得換藥了,我先幫他換藥,你慢用。」張敏打斷丁虎的話。
「哎呀!我跟他都男人,我等等幫他換就好,就不麻煩你這女娃了。」
「前輩,小蘇說過,這用藥在於時機,還是別耽誤的好。」
「她就這點固執,好,你們快去。」
「那我們告退了。」張敏向丁虎行禮後離去。
「前輩,你們慢用。」霍知恩隨即也起身跟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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