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一、
張敏蹲在她房前涼亭的石階上,看著腳邊的螞蟻井然有序地前進著,不禁感慨;自己就如同這螻蟻般的微小,方才餐桌上,即便她不喜歡以人換人的作法,卻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法,只能無理地要求他人;可即使她有更好的想法,自己也做不到什麼,什麼都做不到,只能讓別人去拼命,而她又有什麼資格讓人聽命於自己?
「張姑娘,還不歇息嗎?」霍知恩說著替張敏披上一件外衣。
「霍公子,抱歉。」張敏趕緊起身道歉。
「張姑娘這是所謂何事?」霍知恩一頭霧水地看著張敏。
「今日事情太多,都忘替你上藥了,我這就去準備。」張敏轉身就要離去。
「張姑娘,不礙事,倒是霍某有一事想問,不知方不方便?」霍知恩趕緊阻止。
「你說。」張敏說完,想起昨日霍知恩的話,突然很想把話收回。
「不知張姑娘之後有何打算?」
「打算?」
「恩,我想過了,按蘇姑娘的方法,為避免危險,勢必不能帶上你,你若能跟丁前輩們一起回谷,相對安全,但你若不想,我也能安排人來接應你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
「謝謝你的好意,我知我是個負擔,這我有自知之明,但我還沒無能到,須你替我安排後路。」張敏竭盡所能地壓抑心中的火,不讓自己失控。
「張姑娘,別誤會,我並無左右你的意思,只是想知你的去向與安危,日後好再去拜訪你。」霍知恩說到後來,因害臊音量也變得小。
「承蒙霍公子看得起,張敏承受不起。」張敏給霍知恩一個微笑後,快步回房關門,徒留霍知恩錯愕地站在原地。
她知道,霍知恩是出於好意,但這顯得自己更無能,無能到要人替自己安排一切,想著心中無名火便冉冉升起,她不想,她不想自己一直這樣,但舉目無親又目不識丁的自己,還能怎樣,她真的不知道,沒人教她該怎麼辦,從來,沒有。
「小姑娘,需要姊姊幫忙嗎?」畢惜瀅倚著床柱,氣定神閒地看著一臉悲愴的張敏。
「你怎沒經同意就進人房裡。」張敏索性將滿肚怒火砸向這不速之客。
「這寨是我的,我想去哪就去哪,誰都管不著。」畢惜瀅不以為意地說著。
「好,你不走,我走。」
張敏轉身開門,當門開了個縫,畢惜瀅一個快步從她身後將門壓回去,手就這麼抵著門扉,任憑張敏怎麼拉也拉不開,準備轉身離去,卻被畢惜瀅困在手臂之間,她虛張聲勢地瞪向畢惜瀅,只見她得意揚揚,不可一世的笑著,挫敗感讓張敏眼眶泛熱,她努力克制淚水奪眶而出,這是她僅剩的倔強。
「在我莊裡,我沒讓你走,你便走不得。」
「你到底想做什麼。」無力感佔據張敏全身,怒氣突地煙消雲散。
「沒什麼,我喜歡聰慧、有膽量又有趣的人。」
「然後呢?」張敏翻了個白眼。
「想說你要不要留莊裡啊!」
「畢莊主,這樣取笑人,好玩嗎?」
「我從來只笑自不量力的人,當然去留,你自己決定。」
「你要個無能的人做什麼。」
「無能不等於無才,只要你肯學,我就敢收。」
「……」張敏低下頭不發一語。
畢惜瀅縮回了手,將張敏移到一旁,拉開門跨了出去,像想到什麼背對著張敏說:「但過於自卑的,還是省了吧。」
說完畢惜瀅背著手,腳步輕快地離去,畢惜瀅的一番話,宛如投入湖水的石頭,還是顆巨石,在張敏心中引起驚滔駭浪。
畢惜瀅一路哼著歌回到房裡,柳儀見狀,在心中祈禱,願敬愛的寨主大人,別又有什麼別出心裁的想法了,尤其是會惹上大麻煩的。
畢惜瀅泡在浴桶裡,望著窗外的明月,心情無比美好,不斷讚賞自己的計策;她原想視情況出手幫忙,可他們竟敢直接把自己從計畫中排除,那她就非插手不可,堂堂一寨之主,豈能被人這麼小看。
她承認對蘇穎是愛慕有加,當年她從敵人手中救下自己,甚至以身試毒,為全寨人尋得解方,她的恩情確實讓自己產生好感,但不至於愛慕。
她最喜歡的是她出奇不意的作風,不畏強勢的堅持;看似不擅交際,偶爾卻會嶄露完美的應對;看似文弱,卻武藝不凡,雖不至於技壓群雄,也絕非泛泛之輩;以精湛的醫術折服眾人,官林兩道都敬她三分。
從周遭反應,她看出蘇穎對情愛遲鈍的令人咋舌,原以為她是習慣孑然一身所致,卻意外發現她會定期寄信去某地,於是她派人去查,這才查到蘇家。
她請蘇穆燕來作客,一來是為引出飄忽不定的蘇穎,二來也想看看,她到底配不配得上蘇穎;只沒想到攤上斐子龍,但也不礙事,三言兩語便也打發。
一路上對蘇穆燕的觀察,她舉止有度,總笑臉迎人,實則有些爭強好勝,不至於大動干戈,可嘴上功夫總不饒人,但她不介意,她喜歡聰明的勝過蠢人,雖蘇穆燕那時口口聲聲說不認得蘇穎,但蘇穎偶有的完美應對,分明是模仿蘇穆燕,這兩人絕對有關係。
要她共事一夫,那是不可能,而她也不奪人所愛,那是她最不齒的,她只想有個明確的答案作了斷;只是蘇穎身旁的,個個脾氣都不好惹,不是一句玩笑就能解釋過去,雖說大不了直接將他們都轟出寨外,可她做人原則:不與人交惡,好在張敏給了個突破口,她並不介意蘇穎是女子,但這確確實實是個好理由。
如今無事一身輕,未來又將有趣事發生,她好久沒這麼愉悅了。
尚蓉將一小壺酒放到丁虎面前,丁虎驚訝地看著尚蓉,雙手圍在酒壺兩旁卻不敢碰,見她臉上並無怒容,才恭敬地捧起酒壺打開,聞了下酒香,尚蓉卻馬上取走,他張大嘴,眼睜睜看著酒壺回到尚蓉手中,他想喝卻只能不停的吞著口水。
「你先解釋,為何讓她們如此胡來。」
「什麼?」丁虎直盯著酒壺,吞口口水。
「嫂子,忘了與你說,小穎她會武功的,也不算胡來。」丁香笑著對丁虎晃了晃手上的酒壺,丁虎想發作,但礙於尚蓉不敢作聲。
「就算這樣,穆兒還是很危險。」
「才不,穆娃娃的武功要比穎娃娃強上幾倍,她們若想逃,隨時能逃,大家全跟去才麻煩。」丁虎小聲地說著,視線仍死盯著酒壺。
「你怎不早說。」尚蓉放下酒壺,用力拍丁虎的肩膀,他聞風不動地看著酒壺。
「江湖是非多,她們也不想張揚啊!」
「那也沒必要非跟那畜牲去。」丁香提出質疑。
「老蘇夫妻倆可是平凡百姓,她們能走,老蘇可走不了啊!」
「老頭,我們明早就出發。」尚蓉說著將酒壺遞給丁虎。
「好,好。」丁虎眉開眼笑地接下,開心地喝起來。
「阿香,你注意點,別讓她們沾惹太多官府的事。」
「嫂子,我了解。」
「好,你可以滾了。」尚蓉拎起丁虎就往外丟。
「不是,怎麼不是……」丁虎望著坐在裡面的丁香。
「滿身酒氣,離我遠點。」尚蓉不客氣地關門,產生的風吹上丁虎的臉。
「……」丁虎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貪杯,但……阿香不也在喝嗎?
「偏心。」丁虎咕噥著,抱著僅有的酒壺,認命地走向隔壁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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