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二、
夜晚涼風，帶著些許涼意，越過窗，環繞室內，但蘇穎跟蘇穆燕不急著關窗，兩人躺在床榻上，相擁著欣賞皎潔的月。
蘇穎依偎在有些陌生卻熟悉的懷裡，感到無比的心安；今日一見燕兒，她其實很想上前抱住她，確認真實，但怕畢惜瀅做出出格的事，更怕燕兒討厭，她似乎不喜大庭廣眾下，有過於親密的動作，便忍至兩人真的獨處的此刻，她才敢做出今日最想做的事。
分隔幾年，蘇穆燕原以為重逢時，她會奮不顧身地上前擁抱她的杏兒，明明之前還那麼思念她，可當她就在眼前時，只是靜靜看著就心滿意足，她平安便是最重要的事，況眾人面前，她是那麼的把自己擺在第一，夫復何求，可她還是想知道，蘇穎那未說出口的答案。
「杏兒。」
「嗯？」
「今日畢莊主最後說的選擇，你會怎麼做？」
「不用選，今日就是來帶妳走。」
蘇穆燕聽著感到溫暖與心安，雖畢寨主拋出那問題，應是要測驗自己對杏兒的心意，但她還是好奇。
「就算她可能會死？」
「為何？」
「若我沒先幫她解，她身中劇毒恐也撐不久。」
「解毒方式很多，我不懂為何你們總覺得帶你走，她的毒就解不了。」
「你若帶我走，她便不願解毒，可能會毒發身亡。」
「若是急迫，先與柳大哥說好，我便能易容去醫治。」
「呵，看來我太小看我的杏兒了。」
蘇穎搖頭說：「是我沒說。」
蘇穎還想說些什麼，蘇穆燕用手指輕抵她的唇笑說：「我也沒問，各退一步，別糾結了。」
畢竟本沒對錯，不過是自己勝負心在作祟，想確認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，即便心底深信著蘇穎的心意，卻非聽她親口承諾才安心，想著一個不好的念頭浮現，讓她不自覺地收攏擁著蘇穎的手，蘇穎抬頭皺眉看著她。
「燕兒？」
「杏兒，如果我要你對寨主見死不救，你會怎麼做？」蘇穆燕直盯著月亮，不敢去看蘇穎的表情，深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。
「我能問為什麼嗎？」蘇穎淡淡地說，蘇穆燕能感覺到她的視線依然在自己身上。
「沒理由，我就不想你救呢？」蘇穆燕乾脆閉上眼。
蘇穎的沉默，讓她度日如年，片刻後蘇穎回說：「那就不救。」
蘇穆燕驚訝地看著蘇穎，她神情自若，彷彿這問題不過是一般的問候，蘇穆燕苦笑說：「你可不能私下救人。」
明知蘇穎會發怒、會失望，她還步步逼近著，連她都想問自己為何要問。
「不救。」蘇穎毫不猶豫。
「為何？」蘇穆燕再次訝異。
「你不讓，我就不做。」
「你不氣嗎？」
「不，燕兒這麼做，自有你的道理。」
看著蘇穎清澈誠摯的眼睛，蘇穆燕將她緊緊擁入懷中，頭靠在她頸邊淚水滑落，心也落入泥沼中。
「杏兒，你若不想，無須理會我的要求。」
「燕兒，懸壺濟世雖是我的志業，但我不是聖人，救不了所有人，又很笨，無法一心二用，我想你開心，今生至少這件事，我要做好。」蘇穎說著邊拭去蘇穆燕的淚水。
「你好傻，怎麼這麼傻，那可能會壞了你一生的名聲啊！」蘇穎的話很暖，暖得化開那片泥沼。
「不重要，你開心最重要，且生死交關時，名聲救不了人。」
「杏兒，我們做個約定可好？」蘇穆燕拉開點距離，看著蘇穎的眼說。
「好。」意料中的答覆，令人心安的答覆。
「將來，只要我說我沒事，你就別理我，先救他人，而若你說沒事，我也會放下你，去做別的事。」
「我絕不會不理你。」
「杏兒，我也不會，但關心則亂，所以有前提，我們絕不能逞強說沒事，這千萬要記住，可好？」
「好，不能逞強，絕不能。」蘇穎不放心地伸手，示意拉勾為誓。
「好。」蘇穆燕笑著勾起她的小指、蓋印。
「燕兒，若我以後做出令你介懷的事，請務必與我說，因為我很笨，可能根本察覺不到，我不想你因此不開心，你一定要說。」蘇穎認真看著蘇穆燕說著。
「杏兒，你也一樣，但為何這麼想呢？」
「敏姐姐說，有時我對他人的不經意動作，可能會讓你介意，但你出於信任會選擇隱忍，我不想這樣。」
「看來我們真的得好好謝謝敏姐姐了。」
「恩。」
「杏兒，老實說，即便我剛剛那樣說，你還是有法子救人吧？」蘇穆燕好奇問著，為了救人，她的杏兒總能想出十來種方法，這是她望塵莫及的。
「託他人醫，若不行，留醫本。」
「你不怕他們手法拙劣，反害人？」
「醫治本就帶風險，世上奇病何其多，但凡醫者總有初經病症之時，此時唯有盡力而為，若仍不治，命也。」
蘇穆燕端詳著蘇穎的臉，加上方才的話，她似乎成熟了許多，又或許自己從沒真正了解她；長年的保護慾，她習慣替她想許多，習慣為她做決定，而她鮮少拒絕，當她回絕時，基於寵她也從不深究原因；或許她某些思想上本就成熟，是自己將她的單純理解成無知，擅自認為她不懂罷了。
「杏兒，不認為我要求你別救人，甚是無理，不重人命嗎？」
「燕兒，還記得我前世記憶這事嗎？」
「記得。」蘇穆燕點著頭，當年蘇穎提過後就再沒提過，若沒提是真忘了這事。
「在前世，我會發怒，氣你的不重人命，但有時是我的無知，以致目光短淺，設想不周。」
「為何這麼認為？」
「前世我偏執地要救眼前的人，也不懂醫人還得醫心，被人利用設了局，旁人提醒卻因固執與無知，讓周遭人為我所累，等回神，早已屍橫遍野，直到生命盡頭才參透，摯友所說的，學醫學外的知識亦能醫人的道理，但為時已晚。」
「不晚，你還有今生。」蘇穆燕安慰著，不讓她陷入悔恨的情緒中。
蘇穎回以微笑又說：「今生我除醫學外，沒一樣勝過燕兒的，做人處事上更是慚愧，燕兒所想的總比我周到，因此燕兒不讓做的，我就不做，且你也從未強迫於我什麼。」
語畢蘇穎怯怯地看了蘇穆燕一眼，趕緊低頭緊抿著唇，蘇穆燕笑著摸了摸她的頭，知她還想說些什麼卻不催促，靜靜等她開口。
「燕兒……」
「嗯？」
「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。」蘇穎直視蘇穆燕的眼，蘇穆燕看著她有些閃爍的眼神，明明害怕卻從不逃避，這是自己所沒有的勇氣，也是她的杏兒。
「為何這麼想？」
「我多你一世的記憶，理應我要保護你，照顧你，卻總躲在你的羽翼下，讓你操勞一切，就如敏姐姐所說，我固執又不懂人情事理，真的除了醫術，毫無可取之處，我也不懂，為何畢寨主硬要我做選擇，明明該選擇的是燕兒。」
「杏兒，你忘了，是我自己要保護你，照顧你是保護的手段，你大可放心地躲在我的羽翼下，除非你看不起我。」
「我不會，是燕兒不要嫌我麻煩才對。」
「是有點麻煩。」蘇穆燕說完噘嘴面露困擾，蘇穎低下頭有些洩氣，她抬起她的下巴，讓她與自己對視後，笑說：「但我不嫌麻煩。」
蘇穎馬上露出靦腆的笑，她接著說：「我的杏兒，很勇敢，很善良，做事專心致志，不落世俗，非無可取之處，只因我太厲害，你才顯拙，別太灰心。」她拍了拍蘇穎的頭，蘇穎思考了會，對她點頭表贊同。
「還有，我早已抉擇，從今爾後，除了你，沒其他選項，聽清了嗎？」蘇穆燕手指輕點著蘇穎的鼻頭，神情認真地說。
「恩。」
「別再說什麼選不選的。」
「好，我不說，燕兒也不說。」
「好，不過杏兒，你雖不落世俗，但身在世俗，名聲還是救得了人，別輕易捨棄，好嗎？」
「好。」
蘇穎回她最熟悉也最愛的笑容，她亦隨她笑了，蘇穆燕望著她的眼，慢慢拉近彼此的距離，感受到彼此鼻息時，蘇穎闔上她帶笑的眼，她笑了下跟著闔上，唇輕輕地交疊，小心翼翼地淺嚐著，深怕弄碎美好的事物般。
蘇穎的右手，從腰間慢慢地向上移，吻也漸漸加深、熱烈，當攀上她的頸時，她的舌滑入與自己的交纏，熱氣從胸口一路走到四肢，蘇穆燕的手來到蘇穎的腰間，指尖滑向衣結，正要拉開時，蘇穎一個反手制止了她。
此刻她才驚覺，蘇穎不知何時已壓到自己身上，她笑著看著自己，兩人微喘著氣，撲面的熱氣，讓人有幾分醉意，她收回手，拂上她因紅暈更顯粉嫩的臉，拇指指尖滑過更顯紅潤的唇，她握起她的手輕吻了下，又俯身輕吻下她的唇笑說：「燕兒，我喜歡你。」
她笑著反身將她壓於身下，執她的手扣於自己腰上，送上濃情密意的吻，良久，她離了她的，將額輕靠在她額上，緊握她另一手說：「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，至死不渝。」
「至死不渝。」蘇穎笑著雙手環上她的腰，蘇穆燕躺下順勢將她擁入懷中，對於未來有絲期待。
「杏兒，對斐子龍有所了解嗎？」
蘇穎輕搖著頭問：「怎麼了？」
「也沒什麼，相較於霍公子，他不過是狐假虎威的紈褲子弟，看不清大局，未必能以大局為重，得防他狗急跳牆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「真聰明，一點就通。」
「不聰明，很笨，當初若在石洞渡過，就沒後來這些事。」
「杏兒，不笨，若沒這些經歷，我們又如何遇見這些人，又怎知世上有這麼多支持我們的人。」
「但我不該離你太遠。」
「你從未離開過。」蘇穆燕將鳥巢項墜放到蘇穎面前，蘇穎開心地笑著，反身抱住她說：「你也是。」
擁著蘇穆燕的真實感，再次確認心意後的安心感，連日來的疲憊拉下她的眼簾，她強撐著不願睡去，深怕若睡去，美夢便醒，她想著還有什麼要說、能說的，嘴裡含糊地說：「燕兒……等事情……段落，我們……小娘……見我娘……好？」
「好。」見蘇穎話都說不清，卻還不捨睡去的模樣，蘇穆燕覺得可愛之餘，也有些犯睏，她輕拍她的背，讓她快些入睡。
「她……定……歡喜……」
懷裡的人兒沒了聲，她低頭看了眼，笑著又吻了她的唇說：「杏兒，好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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