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禽擇木而棲34

 三十四、

斐子龍一到驛館,陳知府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,他趕緊上前迎接,後頭包知縣緩步上前,知府為斐子龍開路,奉承的話連綿不絕,說得口沫橫飛,包知縣只得見縫插針,以審訊霍知恩為由,與展捕頭一同回了縣衙。

被哄得心花怒放的斐子龍直到坐到廳中大位上,才想起跟在身後的蘇穆燕兩人,斐子龍不悅地責罵知府怠慢貴客,知府見蘇穆燕先是驚為天人,後連連致歉,蘇穆燕以疲憊為由與蘇穎離開大廳,斐子龍讓知府趕緊備房。

 

一進縣衙,包知縣便遣了外人,展捕頭為霍知恩解繩。

「霍公子,多有得罪,還望見諒。」

「展捕頭,形勢所迫,無須介懷。」霍知恩揉了下手腕處,舒緩血氣。

「不知公子有何打算?」包知縣笑著。

「說實話,晚輩亦無對策,還望包大人指點。」

「大人,要不我護送霍公子到豫城,到那能請熟人護他回京。」

「謝過展捕頭,但不妥,怕拖累你與包大人。」

「霍公子既自願同來,想必有些想法。」

「說來慚愧,這一路不過聽得友人建議,爾後見機行事。」

「若霍公子信得過包某,可否告知詳情?」

「包大人與展捕頭的為人,霍某早有耳聞,怎信不過,其實前些日子,我已將宰相通敵叛國罪證送給家父,跟著斐子龍是為免他逃脫,留下禍根,而京城距此甚遠,如今朝野是何形勢,實無從知曉。」

「……」包知縣拄著下巴,來回踱步思考著,爾後說:「依斐主事性格,沿途必走宰相黨羽的府城,展捕頭,麻煩你快馬跑趟京城,將霍公子的消息帶到侯府。」

「是。」展捕頭領命剛要踏出門。

「等等。」

「霍公子,怎麼了?」展捕頭回頭看著霍知恩。

「若計畫順利,此後必將有一番混亂,展捕頭還是留在縣衙的好。」

「霍公子,心繫百姓,頗有將軍風範,可還是將現狀傳遞給侯府的好。」

「有勞包知縣費心,晚輩會沿路留下霍家暗號,霍家人看到便能知曉。」

「如此便好,霍公子,這一路還請多加小心。」

「為了家國,這不礙事。」

「霍公子,不愧為少年英雄。」

「大人,過獎了,倒是,將我關進大牢吧!免得知府找你麻煩。」

「委屈霍公子了。」

「不會。」

 

蘇穎含著杯緣,讓杯中的醒酒茶慢慢流入口中,若有所思地望著桌面。

晚膳時,知府竭盡所能地搬出最豐盛的菜餚,且將功勞全給斐子龍,讓他心情大悅。

入席後,蘇穆燕鮮少動筷,斐子龍便殷勤地為她夾菜,可全被蘇穎攔截,過了水後,將蘇穆燕喜愛的放進她碗裡,斐子龍對此有些惱,蘇穆燕開口緩頰道,自己喜愛清淡,大魚大肉實不合口味,斐子龍怒瞪知府,知府趕緊稱讚兩人並說盡好話撮合兩人,甚至勸起酒來,斐子龍立馬給他一個滿意的眼神,隨後也一個勁地勸酒,但又全被蘇穎擋了下來,最終一老一少接連倒在杯盤狼藉桌面上,再看聞風不動的蘇穎,蘇穆燕有些哭笑不得。

「杏兒,想什麼?」

蘇穎回神看了蘇穆燕一眼後,搖了搖頭。

「不能與我說?」

「……只是無聊瑣事。」

「即便如此,我也想知道。」蘇穆燕從蘇穎身後輕抱住她,蘇穎抬頭仰望著站身後的她,蘇穆燕順勢將她的面具取下,兩人相望了會,蘇穎低下頭,蘇穆燕則拉過一張椅子坐下,手改環抱著腰,將兩人距離拉近,臉放鬆地靠在蘇穎的頸邊。

「我在想,能否有法子,讓那傢伙睡到京城。」

「想到了嗎?」蘇穆燕笑說著。

「沒,若可以,我不希望到京城。」

「為何這麼想?」

「京城人都麻煩,我只想快點回家。」

「你去過京城?」蘇穆燕有些訝異。

「前世便待那,我不喜歡。」

「既然杏兒不喜歡,我們就一起想法子快點回家。」

「只是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對不起,我好像把事情搞複雜了。」

「你擔心霍公子?」

蘇穎在她懷中點點頭,她笑著拍了拍她的頭說:「沒事,會找到方法的。」

「恩。」

「不過我的杏兒,這下藥功夫是出神入化呢,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迷暈人。」

「但還是被燕兒看出來了。」

「那是你沒在防我,倒是教我幾招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杏兒怎會練這技能呢?」

「遇到煩人的,很好用。」

蘇穆燕擁著蘇穎開懷地笑著。

 

畢惜瀅躺坐在靠窗的躺椅上,右方小桌放著一落文書,左方地上散落另一堆文書,她興致索然地翻閱著,聽見門口傳來步伐聲,她隨意地抬起頭,見是張敏端著新茶水進來,立馬坐起身笑著看她有些不願地將茶水放到茶几上,之後視線閃爍地看著周遭,就不與自己對視。

「怎麼,某人不氣了?」畢惜瀅放下手上的文書,好整以暇地添茶、喝茶。

「你應該不需要廢物,因此廢物來請教寨主大人有何指示?」張敏一字一句刻意說得輕緩,配上禮貌的笑。

「我是不需要廢物,但誰說你是廢物了,說,姊姊替你教訓他。」畢惜瀅說得激昂,但也僅說得激昂。

「你到底教與不教?」看著畢惜瀅玩世不恭的模樣,張敏有些不耐。

「先說你想學什麼吧!」畢惜瀅又拿起文書繼續看著。

「識字、武術。」

「喔­-」畢惜瀅看著文書,點點頭便不再回應,將張敏晾在一旁,片刻,張敏不悅地轉身離去。

「等!」張敏回頭看著她,只見她已起身將手中的文書遞給自己,示意她上前接下,她不願地上前,她將文書攤平在她的兩手上,放上茶杯添了九分滿的茶。

「這很重要,可別把茶撒了。」畢惜瀅說著從桌上拿起另一本文書看著。

「寨主大人,不教便罷,有必要這樣耍人嗎?」張敏雖有不滿,卻小心翼翼地捧著文書,深怕茶真的撒出來。

「若你不想被耍,大可丟下、離去。」畢惜瀅蠻不在意地笑著,爾後不再理會張敏,張敏忿忿地瞪著她,不發一語也不離去,照著囑咐端著茶。

 

百般無聊的張敏,開始打量起畢惜瀅,單以長相,她能算是美人胚子;不同於蘇穆燕柔和氣質的面孔,五官更顯深邃且帶著英氣,站在人海中亦能讓人為之一亮,撇開行事作風,還是討喜的。

可即便不愛她的行事作風,不置可否地她仍比自己優秀許多,先不論她寨主身分何來?光她在大堂上的應對、自信,便足以證明她的能力。

而她也改變自己對山寨的認知,之前為救元氏兄妹而暫歇的山寨,便與自己想像中極度符合,裡頭九成都是彪形大漢,連寨主也是虎臂熊腰的,話語間充滿殺伐之氣,雖或多或少與前仇舊恨有關;可她所帶領的山寨,或因她本是女子之故,寨內建築與裝飾就顯得柔和,倒像某個大山莊,而女子能當上寨主,自己起初是訝異爾後是佩服,想必她有過人之處,才得以服眾,可對她自己仍生不出好感。

 

畢惜瀅提筆在文書上方寫幾個字後闔上,活動了下肩頸,往張敏那瞇了眼,將文書丟至地上那堆文書上。

「怎麼?看上我了。」畢惜瀅笑著。

「你就這麼放下了?」

「放下?」

「小蘇。」

「喔-我現在對你比較有興趣。」

「……」張敏無言地望著畢惜瀅。

「那你呢?又怎麼想?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強摘的果不甜,而我喜歡甜的瓜,我爭取了,得不到,便放了,朋友還做得起。」畢惜瀅起身望著張敏的眼說:「你放不下,不代表別人放不下。」端起文書上的茶,一口喝盡,轉身將茶杯放到茶几上,冷茶的苦澀,讓她不禁皺眉。

「來。」畢惜瀅拉過一旁的小桌,隨手抽張紙放到上方,又坐回躺椅並讓張敏坐到另一邊,張敏警戒著上前坐下,搜尋能放置手上文書的地方,畢惜瀅卻一把抽走往地上一丟,張敏望著那份散落並攤開在地的『重要』文書,為自己的努力感到不平,但仍隱忍不發作。

畢惜瀅打了個響指,拉回張敏的注意後說:「看好了。」

她提筆從上而下,寫下幾個字後說:「你先記好這幾個字。」

「這什麼字?」

「畢,惜,瀅。」畢惜瀅從上而下邊指邊對張敏說:「畢,有結束亦有全部之意,我個人是比較喜歡後者解釋,惜,愛憐、珍視之意,瀅,清澈之水。」

「我知道了,可為何我非得先記得這些字。」

「因為是我的名字,很重要。」畢惜瀅笑著。

「無聊。」張敏說著起身。

「剛好,把那邊桌上的木盒拿來。」

張敏哼了口氣,走去取回木盒交給畢惜瀅,她接下打開拿出一枚印章,連同印泥交給張敏。

「做什麼?」

「把地上那些有寫到剛剛那三個字的地方全蓋上章。」

「真隨便。」張敏念著卻也乖乖坐到地上蓋起章來,畢惜瀅笑著提筆在紙的角落,又寫了兩個字,將那塊斯下揉成一團丟到張敏身旁後,躺回躺椅上。

張敏不悅地攤開皺巴巴的紙說:「這什麼?」

「你的名字,我想是那樣沒錯。」

「哪個張?哪個敏?」

「張揚的張,冥府的冥。」

「敏捷的敏。」張敏咬牙切齒地說。

「這可不能怪我,人說人如其名,你臉總那麼可怕,像極冥府鬼差。」

張敏決心不理會畢惜瀅,用面對仇人的氣勢蓋著章,再將蓋好的疊成一落,忽然一張紙飄落,上方寫了個字,她抬頭看向畢惜瀅,只見她挑了下眉,便專注地看著文書,再望著紙上的字,用手在字上方輕輕描繪著『張』,她知道自己的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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