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惜瀅隨意地坐在書案前,在最後一摺文書上簽名,闔上,往桌上一丟,掀開杯蓋,喝了口茶,爾後看向一旁,將茶几充作桌子專心練字的張敏。
過不知多久,張敏在寫滿一張紙後,放下筆,用手舒緩著略顯僵硬的肩頸,抬頭便見畢惜瀅正看著自己,她看了下自己並無異樣,便放下手淡淡地說:「看什麼?」
「沒,只是意外徒兒今日竟來請教我,而非你的柳大哥。」
「沒辦法,柳大哥太忙。」
「我也很忙的好嗎。」畢惜瀅說著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。
「我看不出來,且你不是自稱我師父,問你有何不妥?」
「有理,那有什麼需要為師為你解答的嗎?」畢惜瀅端起書案上的糕點,另一手拿著茶杯走到茶几旁坐下說:「吃嗎?」爾後將糕點直接放到張敏剛練習完的紙張上,自己拿起一個吃了起來,張敏看了眼糕點卻未動手。
「不喜歡?」畢惜瀅提問著,張敏猶豫了會說:「問什麼都可以?」
「當然。」畢惜瀅笑著。
「先說好,不准裝傻敷衍,得說實話,不然就算了。」張敏堅定地說。
「好。」
「你對小蘇、小燕有什麼想法?」
「朋友。」畢惜瀅毫不猶豫地說。
「既然如此,為何昨日你明知她們要做些什麼,卻不制止她們?或一開始就將斐子龍擒住。」
「我認為身為友人理應尊重且信任對方,且小燕都說了,讓我別插手。」
「……」本就問得心虛的張敏,此刻更說不出半句話,畢惜瀅手肘倚著茶几,手掌拄著臉頰,看著張敏慵懶地說:「還有問題嗎?」
「對小蘇出手傷人,你都不意外嗎?」張敏低聲說著。
「有點,但在情理之內。」畢惜瀅為自己倒了杯茶。
「我知道,但……」
「若今日換作是我,你還會如此糾結嗎?」畢惜瀅拿起茶杯。
「當然不會。」張敏斬釘截鐵地說。
「為何?」畢惜瀅喝了口茶。
「打、殺不正是強盜的家常便飯。」張敏一臉理所當然。
「呵呵。」畢惜瀅笑著搖頭,張敏狐疑地看著她,畢惜瀅放下茶杯說:「我不知你跟小蘇一起經歷了什麼,但依我跟她的相處,她是不主動傷人,卻也非如表面那般人畜無害。」
張敏想反駁,畢惜瀅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接著說:「當初她救我時,我正被追殺,為了護我,她不只出手傷了人,還想了法子甩開追兵,送我回寨中。」
張敏嘆了口氣心想:『果真是我一廂情願。』
「但對我來說,不只她,連小燕都還是太天真了,她們會為敵人留後路,而幫她們斬斷這後路,才是我真的該做的。」畢惜瀅又喝了口茶,微笑地對張敏說:「所以你昨日都在煩惱這個?」
「也不全是。」張敏有些窘迫地移開視線。
畢惜瀅輕笑著,張敏有些不悅地看向她,她溫柔地笑說:「在我看來,為此煩惱一天的你,比她們更天真。」
『轟!』
張敏全身彷彿瞬間被火快速焚過暖烘烘的,她慌張地起身說:「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」語畢迅速低頭往門邊走,才走幾步便撞上正站在門外的柳儀,反作用力讓她倒退一步,柳儀伸手扶住她說:「張姑娘,沒事吧?」
張敏吃痛地摸著額頭,趕緊擺手說:「沒事,沒事。」接著逃離現場。
聞風不動的柳儀在確認她無礙後,看向屋內的畢惜瀅,只見她一臉愜意地笑著,邊吃著糕點,他內心無奈地嘆口氣,卻仍站在門外,直到畢惜瀅揮手示意他進屋才移動他的腳步。
畢惜瀅吃完最後一口糕點說:「什麼事?」
「霍公子帶禮來致謝,人正在大廳等候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畢惜瀅點頭起身,將手背在背後往門口走去。
畢惜瀅確實信守承諾,認真地回答問題,這本該開心的,可為何有股不自在,張敏心想定是不習慣的關係,可心中連日來的鬱悶似乎散去,只是為何有一絲不妙的預感,雙手不停地在臉頰旁煽動著,希望這熱意趕緊退去。
張敏在廊上緩步走著,感覺後頭突然傳來一股不祥之氣,回頭看,只見畢惜瀅笑著朝自己走來,她下意識地加快腳步,正想用跑的時候,畢惜瀅已來到身旁。
『她不是慢慢走的嗎?』張敏不禁在心中大喊,表面仍假裝鎮定說:「做什麼?」
張敏正經的表情,搭上還未退去的紅潤,讓畢惜瀅差點笑出聲,可為避免張敏真的跑走,她忍住笑意,盡量自然地說:「有你的客人。」
「怎麼可能。」張敏想著自己舉目無親,如何會有人找上門。
「去了便知。」畢惜瀅直接拉起張敏的手腕往前走,力道分明不痛,但張敏卻怎麼也掙脫不了,最終放棄地跟在後頭,身上的熱意倒減去不少。
當兩人來到大廳,原先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霍知恩立刻起身,朝兩人行禮後,視線便停留在張敏身上。
「霍公子,這禮我可不收。」畢惜瀅坐到主位後說,霍知恩這才收回視線。
「這是我個人的心意,跟侯府無關。」霍知恩笑說著。
「如果你非找人送不可,看要給蘇姑娘或這位張姑娘,總之送我不妥吧!」畢惜瀅端起柳儀準備的茶說,突然被點名的張敏莫名地看了她一眼。
「她們我另有準備,今日這份是為莊主準備的。」霍知恩指著其中一份禮,後拿起另一份對畢惜瀅說。
「若說為扳倒姓斐的這事,我是幫幾位姑娘的忙並非幫你,因此這禮我不收。」畢惜瀅手指在杯緣輕點著。
「無論莊主出發點為何,但霍某確實受惠,既受惠回禮應當。」霍知恩仍堅持著,畢惜瀅有些不耐地往旁一看,在見到張敏後突然一笑,正好捕捉到那笑的張敏頓覺不妙,畢惜瀅隨即對霍知恩燦笑說:「若說你是感謝我幫你照顧張姑娘的話,我倒是可以收。」
「我……」霍知恩臉頓時脹紅,張敏則深深嘆口氣,畢惜瀅卻笑得更歡。
「若非要我收,就當這樣,不然就拿回去吧!」畢惜瀅說著便起身離開,在經過張敏時停下低聲說:「你就送一下這名醉客吧!」
張敏斜眼看了她一眼,她便帶著得意的笑離開,離去前用手示意柳儀跟上。
「張姑娘,麻煩你送下客人。」柳儀無奈且有禮地對張敏說。
「柳大哥,放心,你去忙吧!」張敏點頭回著。
霍知恩看著張敏的背影,手隔著衣服摸著懷中欲送給張敏的東西,思索著如何開口才不顯得唐突,本想好的台詞,經畢惜瀅剛剛那一亂,全然派不上用場。
張敏不時地望著身後不發一語的霍知恩,同為受害者的自己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,但他是因自己才陷入此境地,自己似乎不好開口緩解。
兩人一路無語地走到大門前,張敏輕吐一口氣,面對霍知恩說:「霍公子,方才畢莊主的話,你別太在意,她就喜歡拿人說笑。」
「我還好,只是讓張姑娘無故受牽連,很抱歉。」張敏率先開口,反讓霍知恩鬆一口氣。
「不用,又不是你的錯。」張敏微笑著。
霍知恩吸了口氣,將懷中的東西拿出,遞給張敏說:「一點小心意,感謝張姑娘一路的照顧。」張敏看著用手巾包著的東西卻未接過,霍知恩接著說:「這真的只是表達感謝,沒其他意思。」
「謝謝。」張敏接過看了霍知恩一眼,在對方點頭後,才翻開手巾,裡頭是一個圓形瓷盒。
「我不知道該送什麼給姑娘家,聽說這胭脂有很多姑娘喜歡,所以便買了,希望你喜歡。」
「恩。」張敏將胭脂盒包回去。
「那蘇姑娘的部分,再麻煩張姑娘轉交。」
「她們今日雖外出,你不改日親自交給她們嗎?」張敏提問著。
「不了,兄長為剷除宰相餘黨,還需在南方忙陣子,我得先回京照顧我爹。」霍知恩搖頭說。
「好,我會替你轉交的,回京路上小心。」
「好,謝謝。」霍知恩笑著,轉身走出大門,張敏也轉身往裡走,霍知恩走了兩步後回頭輕喚:「張姑娘。」
張敏疑惑地轉頭,霍知恩吞了口口水說:「昨日,若霍某言語中有冒犯,在此跟你道歉。」
「沒事的。」
「張姑娘,無論你想做什麼,霍某都支持你,若需要幫助,歡迎隨時來找我,只是哪天你有步入婚姻的念頭,還請給我個機會,我會等你的。」霍知恩說完,對著張敏深深一鞠躬,不等張敏回應便離去。
「何必呢。」張敏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嘆口氣,往裡走了幾步後,像想起什麼,抬頭看著四周,在確認沒畢惜瀅的蹤影後,才放心邁開步伐,若剛剛霍知恩那席話被她聽見,可又要不得安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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