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在玻璃罐裡的糖果,色彩繽紛,卻是虛幻的美好,糖果總是獎賞,但該如何獲得獎賞?很小的時候,大島優子就對這些感到迷惑?為何美好的東西總該付出一百倍的痛苦?
捧在手中天藍色的汽車,是大島優子最喜歡的玩具,身旁小小的人兒抱著布偶睡去,口水滴在布偶的臉上,滑稽的平靜,看了眼前田敦子的睡顏,大島優子皺眉,無法忽視這個闖進她空間的小小身影。
大島優子對前田敦子最早的印象,就是那一張圓滾滾的臉,以及四肢短小的身材,雖然那年,大島優子四歲,而前田敦子不過三歲。
或許是因為鄰居的關係,前田家和大島家往來十分密切,於是,大島優子的人生從此必定掛著一個前田敦子,在大島優子有記憶以來,她每次重要亦或不重要的節日,都有前田敦子的參與,而她,也被逼著參與前田敦子的所有人生。
卻也因為如此,大島優子從小就討厭前田敦子,還記得那是第一次見面,是她的四歲生日,大大的蛋糕硬生生的切了一大塊率先移進小敦子的盤中,明明自己才是壽星,瞪了一眼圓滾滾還滴著口水的前田敦子,大島優子皺起眉,自己三歲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?
吃完蛋糕,小敦子在客廳玩著爸爸買給她當生日禮物的球,優子走過去,對著圓滾滾的女孩並無好感,那時的優子還記不清敦子的名字,只知道隔壁剛搬來的那家人姓前田,看敦子圓滾滾的臉龐,於是隨便喊著,「前田肉包,那是我的球,是我爸爸買給我的。」
敦子抱著幾乎是她身體一半大的球,呆呆的轉頭看著優子,似乎腦袋還在轉著優子在叫誰。
「前田肉包。」優子不悅的推了敦子一下。
沒想到抱著球站不穩的敦子,居然順勢滾了兩圈,趴在地上,嚇了優子一大跳,但說也奇怪,敦子居然也沒哭,只是呆呆的看著擦傷的額頭滴下了鮮血砸在自己小小的手掌上。
雖然敦子沒哭,不過這一幕恰巧被母親看見,母親發了好大的脾氣,也不顧前田阿姨的勸,那天她四歲生日,卻也被揍了四下屁股,從此以後,大島優子再也不過生日。
年齡的逐漸增長,她和前田敦子也逐漸長大,有些年幼的恩怨已經記不清楚。
大島優子中二那年回首過往,赫然警覺,為何明明自己大前田敦子一歲,卻和敦子是同班同學。
根據母親的解釋,大島家都忘記小優子該上小學,於是錯過報名的時間,也就順其自然的讓自己晚讀一年,但大島優子嚴重的懷疑是母親故意陷害她,故意讓她和敦子糾纏在一起。
比起活潑愛搗蛋的自己,母親更加偏愛文靜貼心的敦子,甚至要求年長的自己要好好照顧前田敦子,大島優子曾懷疑也許前田敦子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。
大島優子絕對不是甘心受壓制的人,於是,從小學開始,她就喜歡欺負前田敦子,拿著大昆蟲嚇她,故意揪她的辮子,打躲避球總把球往她身上招呼。就算住在隔壁,也絕對不和她一起回家,總是和她一前一後的走在同一條街上。
上中學後,原本四肢皆短的前田敦子不知怎麼的長開了,甚至超越她的身高,而她的身高卻在小學畢業後再也沒長過,這點讓她更討厭前田敦子,雖然她也有想過這或許是自己欺負前田敦子的報應,但這樣的想法並不能阻止她討厭前田敦子。
褪去了小時候的幼稚,大島優子雖然不在欺負前田敦子,卻用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冷漠對待。
「優子,今天前田阿姨和叔叔回老家探望,只有敦子一人在家,妳去喊她過來吃飯。」母親一邊炒著菜,一邊喊著在客廳看電視的優子。
「咦?她自己會過來的吧!」每次都要她去喊,明明每次都是這樣的,為什麼前田敦子這傢伙就不會自己過來呢?
「笨女兒,明知道敦子比較害羞,妳不去喊她是不會自己過來的。」
「那我打電話叫她。」
「隔壁幾步路而已,親自去叫。」
「我電視才看一半。」十分不悅,怎麼會有這樣囉嗦的母親。
「快去。」母親終於不耐煩,拿著鍋鏟來到客廳,狠狠的瞪著還躺在沙發上的大島優子。
「……是…」
拖著鞋子,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隔壁,也不按電鈴,直接大力的敲著門。
「前田敦子,前田,前田肉包~肉包~」年幼時養成的習慣,雖然現在的敦子已經不是那張圓滾滾的臉,但優子偶爾還會叫出專屬於她的綽號。
前田敦子開門,一張青澀卻已長成漂亮的輪廓的臉,雖然還有著大島優子印象中那孩子的影子,但已經是個許多人追求的少女。
「小優。」
「阿姨和叔叔都不在吧!我媽讓妳來我們家吃飯。」
「不用麻煩了,我晚點會去超商買便當。」
「妳不來我會被我老媽罵的。」
「可是………」
「不要囉唆,走吧!」一把捉住前田敦子的手,門順勢帶上。
前田敦子輕呼一聲,優子轉頭,「怎麼了?」
「沒…沒帶鑰匙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總之,先來家裡吃飯再說吧!」
這頓晚飯就像往常前田敦子來家裡吃飯一樣,大島優子看著自己的母親用力的將敦子眼前的碟子填滿,一邊還碎碎唸著敦子最近瘦了太多,大島優子十分確定,敦子的大食量自己的母親有著絕對的貢獻。
吃飽飯,大島優子躺在沙發上看著雜誌,前田敦子則像往常一樣,幫忙著母親收拾碗盤。
「敦子,今晚和優子一起睡吧!一個人在家很危險的。」
走進廚房拿果汁的優子聽見,淡漠的說著,「都已經中二了,有什麼好危險的?」
「妳這個冷漠的孩子。」洗著碗盤的母親回首瞪著大島優子。
優子無奈的聳聳肩,「隨便,妳們高興就好。」
大島家一直備有前田敦子的換洗衣物,擺在大島優子衣櫃的右下角,照優子的說法,就好像自己的領土被侵略了一塊,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。
等敦子洗完澡出來,看不見大島優子的人影,走到書桌前的窗戶,窗戶大開,對面是自己的房間,果然看見大島優子從自己的房間遞出書包,「喏,妳的書包,明天要上的課本整理好了,還有鑰匙也塞進去了,沒有其他要帶的東西吧?」
「沒有了。」敦子接過自己的書包搖搖頭。
「嗯。」優子點點頭,手腳俐落的從敦子的房間爬回自己的房間。
「謝謝。」
「免了,不幫妳弄好的話,不知道又要被念成什麼樣子。」關上窗戶,優子翻找衣櫃,準備洗澡。
抱著自己的書包,前田敦子看著大島優子的背影,淡淡的笑著,從小這個人就是這樣,雖然不停抱怨著,卻總幫著自己,不容別人欺負自己。
照大島優子的說法,只有她可以欺負前田敦子。
大島優子總喜歡叫自己肉包,翻看自己小時候的照片,可以理解為什麼優子會這樣叫自己,然而,自從她的身高追過優子後,優子就很少這樣叫喚她,偶爾,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這樣叫自己。
記憶總是一層疊著一層,細碎的往事滿滿的覆蓋,前田敦子喜歡大島優子皺著眉卻伸手抹去自己的眼淚,用微啞的聲音輕歎著。
根據大島優子抱怨般的描述,前田敦子才知道三歲那年的往事,翻找著相簿,一張年代久遠,小小的大島優子滿臉不悅的抱著頭纏上紗布的自己,是張有些滑稽的照片。
偶爾在洗澡的時候,前田敦子會照著鏡子,尋找著額前幾乎看不見那曾經的傷口。
像是大島優子經常抱怨的那般,三歲那年沒有哭泣,於是欠下的眼淚在往後的十幾年中,全部還給大島優子,前田敦子在大島優子面前,就是個愛哭鬼。
回憶像影片一樣回溯,所有過往歷歷在目。
小學二年級,大島優子爬上空地的那棵大樹,找尋自己被風吹到樹上的帽子,卻因為爬不下來,最後坐在樹上大哭。
小學三年級,被隔壁班的男生欺負,當看到大島優子提著球棒趕來時,隱忍的眼淚才落下。
小學五年級,作業落在學校,大島優子無奈的牽著自己的手,走在漆黑的校園裡,翻窗戶進教室的時候,因為視線太差,被狠狠的絆倒。
中學一年級,雖然總不願在學校和她說話,卻在發現她被欺負後,要才加和佐江每天都陪著她,雖然不知道為什麼,但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欺負她。
中學二年級,也就是現在,洗完澡的大島優子隨意的擦著髮絲,很順手的拿起她的作業簿抄寫著,而她正坐在大島優子的床鋪上預習明天的課業。
該熄燈的時間,大島優子將作業簿放回前田敦子的書包裡,順手也抽掉她手中的書,「該睡了,睡進去。」
照大島優子的說法,自從摔破前田敦子的頭後,她就開始倒楣,總之,只要前田敦子出事,大島優子絕對沒有好下場,於是,當兩人睡同一張床時,她總堅持前田敦子絕對得睡在裡頭,雖然每每睡的滾下床的總是大島優子。
「小優。」
「嗯?」拉起被子將前田敦子蓋的結結實實後,才睡下隨意的將被子蓋在身上。
「晚安。」前田敦子溫聲說著。
「晚安。」大島優子背過身去,冷冷的說著,過了好一會,又說道,「明天妳先出門。」
「好。」還是不願和自己一起上學嗎?雖然已經習慣,卻還是有著些許的失落,前田敦子看著大島優子的背影,緩緩睡去。
童年在怎麼眷戀,總會過去,就像是大島優子最喜歡的糖果罐,在某天碎落一地,從此以後,大島優子就不再喜歡甜食。
人總該成長,成長的過程雖然不知不覺,卻隱隱作痛,難以訴說,無法言喻,小小的摩擦,輕微的爭執,無須藉懷的誤會,揮散不去煩燥,一點點磨成傷口,難以痊癒,奮力忘卻,徒勞無功。
在功課方面,前田敦子是個努力家,雖不算絕頂,卻也都維持著不錯的成績,而大島優子的課業就比較傷腦筋,向潮水一般,上下起伏十分劇烈,心情好的時候百名榜絕對有大島優子的名字,心情不好時,那麼就得斤斤計較補考的門檻。
這樣的情況,大島優子總是幽默的說代表她的前途難以限量,大島家的父母對成績雖然沒有太多的要求,但比較起兩人的成績,時不時也會唸個幾句。
填寫高中的志願時,大島優子遲疑了,對於未來,一片迷茫,該走什麼方向難已確定,唯一確定的是不要再和前田敦子唸同一個學校了。
只是命運總是不從人願,由於自己實在遲疑太久,等到終於想清楚的時候,才發現母親已經照著敦子的志願填寫了自己的志願。
人生的軌跡常常不是自己想像的樣子,無論怎麼不願意,在母親恩威並施的教導下,大島優子渾渾噩噩的步向高中生活,當然,是和著前田敦子一起。
上了高中的前田敦子褪去以往的青澀,越發的好看,要不是一起踢球的男孩們的詢問,大島優子恐怕不會注意到前田敦子的轉變。
曾幾何時,抓著她的衣角,留著口水的小肉包,居然長成一個漂亮的少女,對大島優子來說,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。
「優子。」中午大島優子正朝著販賣部前進,被前田敦子攔下,上了高中,終於可以不用同班,這點曾讓大島優子慶幸許久。
「嗯?」
「妳忘記帶的便當,大島阿姨讓我帶給妳。」
「喔!謝啦!」隨手接過便當,轉身正想離去。
「小優。」
「嗯?」側過身子,疑惑的看著前田敦子。
「昨天……就是…」吱吱嗚嗚的不曉得該如何開口。
「到底怎麼了?」開始有著些許的不耐煩,路過的人已經開始注意她們兩人,前田敦子是在功課上活躍的人物,大島優子則奔馳於運動場上,除了鄰居這個鮮少人知的關係,兩人該無任何交集。
「沒事。」或許是大島優子的語氣,也或許是周圍人的目光,又可能是真的不知如何開口,前田敦子低著頭離去。
在一段時間以後,大島優子回想起這段對話,總感到煩悶。
那天以後,前田敦子交了男友,大島優子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,或許也慶幸著前田敦子終於不會再煩著自己,可是卻不知從哪生出一絲的沉重。
高二的某天,社團結束,大島優子拖著疲乏的身子踩著黃昏,在回家的一條小徑上,看見前田敦子的吻。
似乎聽見童年糖果玻璃罐的破碎聲,玻璃碎片扎進身體,糖果散落一地,在也尋找不回。
高中畢業後,大島優子不顧父母的反對,也裝做看不見前田敦子的眼淚,出國留學,拋棄不知何時摔碎一地的童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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