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麼要探討開花,又為什麼要質疑花落,很多事情前田敦子並不懂。她不曾想出生的奧秘,也懶於思考生活的意義,就像是早晨睜開眼睛,必然的看見陽光從窗外灑進,只要側耳傾聽,就會聽見大島優子將鬧鐘摔在地上,在不久,大島阿姨的大嗓門響起,拼拼砰砰的,大島優子終於起床。
國中時期,前田敦子要聽完這些聲響後才肯起床,高中時期,她會一邊刷牙一邊在窗戶旁聽著這些聲響,直到大島優子離去,她的早晨,寂靜無聲。
大島優子總是成長的太快,前田敦子很久以後才會懂得那時的大島優子。像是小時候的捉迷藏,前田敦子總是找不到大島優子,而大島優子一直知道她在哪裡,卻從不願去尋找她。
記不清楚是幾歲,只知道那時的自己還搆不到門鈴的高度,手中握著汽球,那是大島優子贏來的,前田敦子很喜歡,一根細細的塑膠繩就能控制漂浮在空中的色彩,被迷惑的她傻愣愣的望著氣球,遺失在人群中,母親、大島阿姨、優子全被吵雜的廟會掩沒,前田敦子走丟了。
她沒哭,也不害怕,有氣球陪著她。
緊緊握著細繩,前田敦子默默的走著,下起了雨,人群逐漸散去,附近有個小公園,溜滑梯下的拱型洞,前田敦子靜靜的蹲在那裡,像是每次玩捉迷藏時,耐心的等著大島優子找著她,雖然,等待的時間很長,但大島優子總會在回家之前找到她,帶她回家。
比以往的等待更長,天色太黑,風聲太響,小小的敦子有些害怕,將圓滾滾的臉埋在膝蓋上,雨似乎下到她眼裡,沾濕了膝蓋。
「小優。」敦子輕聲呢喃著,「快找到我,這次我好害怕。」
或許聲音太小,大島優子依舊沒有聽到,眼淚帶走太多體力和熱量,前田敦子靠著溜滑梯睡著了。
「敦子…敦子………前田敦子…………」
聲音忽遠乎近,有人抓住了她,迷迷糊糊的前田敦子睜開眼睛,看見的是大島優子一臉怒容,對著她大吼著,「肉包,妳怎麼躲在這呀?妳知道大家找妳找多久嗎?」
迷茫的眼終於對準焦距,前田敦子也不管大島優子罵她些什麼,抱緊大島優子,放聲大哭,握在手心的汽球不知何時飛走了。
「好了,別哭了,回家吧!」大島優子僵硬的拍著前田敦子,粗聲粗氣的說著。
在另一邊搜尋的大人們聽到大島優子的呼喚,找尋過來,想抱起精疲力盡的前田敦子,前田敦子卻不願意放開大島優子,只要有人拉她就大聲哭泣。
那時的大島優子身高還不到大人的一半,無奈的揹起小小的前田敦子,緩慢的走回前田家,兩人一起洗了澡,來不及鑽進被窩,疲倦的倒在鋪好的床上,大島優子攤成大字型,前田敦子將頭枕在大島優子的肚子上縮成一團,七橫八豎的睡著了。
那一次,從不生病的前田敦子發燒了一個禮拜,差點丟了命。
從此以後,大島優子討厭氣球。
「我討厭氣球。」中學的運動會,大島優子和宮澤佐江抬著籃球,皺著眉看著遠處用氣球裝飾的看板。
「咦?為什麼?」佐江的聲音總是十分的高昂,笑著轉過頭對著捧著記分板的前田敦子說著,「敦子,妳的鄰居真難討好,氣球好好的都惹她厭,妳是不是也覺得優子這個人很難相處呀?」
大島優子不客氣的拿起一顆球砸向宮澤佐江,宮澤佐江笑嘻嘻的接住。
「氣球是魔鬼用來拐走笨小孩的工具。」大島優子悶悶的解釋著。
「咦?妳從哪裡聽來的鄉野傳說呀?」佐江拚命的轉著腦袋,也想不起有這樣的傳說。
「不知道,反正就是這樣,對氣球沒有好感。」大島優子搔搔臉龐,確實的想不起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象,總之,就是討厭。
將籃球放在球場邊,佐江轉身接過敦子手中的記分板,「敦子也討厭氣球嗎?」
「喜歡喔!」前田敦子淡淡的笑著,大島優子記不得了,可是她還記著。
氣球是獎品,因為她一直很聽話,氣球是喜歡自由的,卻被細繩牽絆握在她手中,她和優子間也有細繩牽絆嗎?如果她一直當個好孩子,是否永遠都會有獎品?
她夢到氣球飛走,於是哭著醒來。
前田敦子睜開眼睛,傻愣愣的看著天花板,心臟鼓動的聲音充斥整個身體,那是恐懼的聲音。
猛然站起身,推窗,對面的窗外緊閉著,是夢?大島優子還沒回來?
週末,無需上班,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早晨,前田敦子按下大島家的門鈴,從大島阿姨的口中得知,優子不在,一早就被一群好友抓了出去。
一連五天,大島優子皆早出晚歸,前田敦子從來遇不著她。
大島優子是有些尷尬的,對許久不見年幼時又經常欺負的青梅竹馬做出這樣的事,該怎麼解釋?親吻只是禮節?該死的,她又不是外國人,這樣的理由怎麼聽怎麼混仗。
幸好剛回國,無論熟悉或是不熟悉的邀約很多,她也想念那單純歡笑的日子,於是一個不推,從早到晚的混著一起。
酒肉朋友,對大島優子來說不是貶意,只有酒肉朋友沒有利益的糾紛,不問離去,不問歸期,沒有期待也沒有要求,只有單純的陪伴,所以無論離開多久再次相見,依然能夠笑著擁抱,不顯陌生。
一顆氣球墬落,汽車輾過,砰一聲,大島優子被驚嚇的微微一顫。
「還是那麼怕氣球?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島優子也有弱點。」野呂佳代大聲的取笑著。
「那倒是,我可不願意像某人總把氣球掛在腰上。」許久不見,大島優子對野呂佳代依舊不會客氣。
「又說我胖,我傷心了。」野呂佳代裝模作樣的按著胸口。
「我還以為妳已經習慣了。」對於野呂佳代,大島優子從來不吃這一套。
告別野呂佳代,天才剛黑,對習慣紐約夜生活的大島優子,現在還太早。
天氣逐漸轉涼,大島優子將手放進風衣口袋,悠閒的走在街道上,陌生的熟悉感,這條街上何時有了商店呢?轉角處的大樹好像沒有印象中的高了?巷口那戶討厭動物的人家居然養了狗?
走過破舊的小公園,秋千已經壞了,溜滑梯孤零零的佇立在中央。
大島優子想起,小的時候,無論是玩遊戲或是受了委曲,前田敦子總是躲在溜滑梯下。她一直是知道的,只是從不願意承認,所以總是等到黃昏,太陽即將下山,才拉起已經睏倦的前田敦子,默默的走回家。
還記得有一次,故意遺忘前田敦子,獨自回家,直到晚飯前田敦子都沒有回家,當自己找到前田敦子時,她蹲在溜滑梯下,手抱著膝蓋睡去,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曾拋棄過她,大島優子不記得當時有沒有嘆氣,只記得有些沮喪的喚醒前田敦子,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,當然,那天,大島優子又被痛罵一頓。
伸了個懶腰,大島優子輕輕的笑著,已經記不起當時的心情,對於前田敦子,大島優子似乎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,那雙眼總坦承的看著她,那眼底的信任常常讓大島優子想要逃避。
有些懷念吧!走進破舊的公園,溜滑梯旁,彎腰,大島優子又笑了,「逮到妳了,小肉包。」
前田敦子聽到聲音,有些錯愕的抬起頭,「小優?」
大島優子也跟著擠進溜滑梯下的拱型洞,蹲在前田敦子旁,對兩個大人來說稍嫌擁擠,「妳為什麼在這呀?」
「優子才是,為什麼妳會過來?」雖然升上中學後,大島優子再也沒有尋找她的責任,可每當心情煩躁時,她還是會躲在這裡,躲起來,其實是為了被找著。
「剛好路過。」
一陣沉默,敦子幽幽的開口,「好久沒有聽妳這樣叫我。」
「嗯?」忽然的話題讓大島優子頓了一下,才意識到前田敦子在說些什麼,「因為妳已經不像個小肉包了。」
「嗯……是這樣呀………..」抱著膝蓋,前田敦子低聲回應。
「走吧!」大島優子站起,笑著對前田敦子伸出手,「該回家了,太晚回去會被罵的。」
前田敦子有些發愣的看著大島優子伸出的手,穿過時間的洪流,那個總帶著一臉倔強的小優子,和現在會溫柔的笑著的大島優子重疊。
如果她一直當個好孩子,飛走的氣球會回來嗎?
望著大島優子的手,似乎會有答案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?喜歡大島優子的心情。
無論是冷漠的她,胡鬧的她,還是不耐煩中流露出的溫柔,或許,她從小就喜歡大島優子,一次又一次的捉迷藏中,等待並不辛苦,因為大島優子總會來尋找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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