興致使然05

碧川峽大堂中,張燈結綵,滿布紅色喜氣之物,門邊高掛大幅對聯:「甲子重新如山如阜,春秋不老大德大年。」畢惜瀅站在門口接待賓客,賓客的笑聲、祝賀聲不絕於耳,更添歡樂之氣。

當林雄出現在大堂邊,眾人一擁而上送上祝福,林雄享受著眾星拱月的愉悅,林英武父子一步一趨跟在身後,一臉得意燦爛,時不時挑釁地看向畢惜瀅,而她只是靜靜看著,等林雄坐上大位,眾人紛紛獻上賀禮,深怕禮輸給他人般,送上前總賣命地介紹如何的得來不易,如何的珍奇,看眾人爭得面紅耳赤,極力討好的模樣,林雄心情逐漸大好。

當林英武父子一同上前時,堂內頓時鴉雀無聲,屬下抬來一大箱子,林英武上前打開道:「爹,這箱是孩兒從各地收集而來的珍藥,有上好人參、靈芝、天山雪蓮一應俱全,願爹能延年益壽,壽比南山。」

「好,好。」林雄喜上眉梢,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林沉煥,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木盒,舉上前。

「爺爺,孫兒見你近來練功似遇瓶頸,特意尋鬼醫,配合爺爺的藥熏配方,煉製出專屬爺爺的龍陽丹,願爺爺功力能更上層樓。」

「阿煥,有心了。」林雄呵呵大笑,伸手招他上前,旁人無不讚賞林沉煥的孝心。

江湖鬼醫,雖有讓人起死回生之術,可來無影去無蹤,凡見過之人,不知何故,事後皆記不得他的長相,因而要尋得已是一大難事,加上性情古怪,醫人皆看心情,若他不想,即便送上千萬銀兩他也不為所動,而他若不讓你死,你便死不得,更遑論讓其專煉藥丸,其難度更難上加難,不免讓人好奇林沉煥到底付了什麼代價。

林雄小心翼翼地收下藥丸後,「阿煥,他沒刁難你吧?」

「為了爺爺,再難我都會辦到。」

「好,沒白養你。」林雄聽得龍心大悅,讓林沉煥在自己身邊坐下,爾後收起笑容,無聲看向畢惜瀅,眾人也一起望向她,她微微一笑,走上前道:「外公,抱歉,原先準備的禮物,我一時大意,讓宵小給奪了去。」畢惜瀅撇了眼林英武父子,「時間緊迫,我只能送你些身外之物,只是,你的大宅已擴建到不知還能添什麼,貢茶、藥薰配方、特級香木雕像全送過了,酒,又太普通,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,只能送這個了。」

畢惜瀅拿出一個漆黑的木盒,打開,裡面放著兩顆約半個手掌大的粉色石頭,伴隨清風,眾人聞到風中有一股清香,讓人心曠神怡。

「這叫保定石,據聞放手上轉動有保健之用,而此石的香氣有助提升內功,只可惜,若想維持香氣,須每隔一段時日置炭火上烘烤,但我想以外公功力,轉動時發動內力便能驅動,這才送上。」畢惜瀅將盒子闔上遞上。

「知道了。」林雄隨手放到一旁,只是眼神不禁多看了眼。

一旁賓客雖好奇石頭來歷,可林雄興致缺缺的模樣,只能吞下好奇心,擇機再向畢惜瀅打探了。

「大家也餓了,先開宴吧!」林雄一聲令下,眾人紛紛入座。

 

飯席途中,門口走來幾個身穿官服之人,林英武父子見狀,相視一笑,林雄臉色卻沉了下來。

「林老爺,福如東海,壽比南山。」帶頭的人走到主桌邊向林雄說著。

「謝謝,展捕頭若還未進食,就一同入座吧!」林雄冷冷地說。

「說來慚愧,本該帶大禮來祝賀,竟不料反是林大爺送給我們大禮,此番是特來道謝的,小小心意。」展捕頭往主桌上放了兩小罈酒,「俸祿微薄,僅能獻上這個,還望林大爺見諒。」

「大禮是什麼意思?」沒預想中的劍拔弩張,林英武疑惑的問。

「朝堂這陣子都在剿斐氏餘黨,可我們人手不足,讓幾人給逃了,多虧碧霞莊的各位出力,不只送來逃亡之魚還將其貪污之財全數上交,碧霞莊真是義俠良民。」展捕頭話一落,便有人帶頭鼓掌吆喝。

「過獎了。」林雄淡淡的一句話,制止了鼓掌聲。

「應該的,我們不打擾各位用餐了。」展捕頭說著便帶人離去,林雄隨之以身體不適為由離席,畢惜瀅想跟上,林雄卻讓她留下招待賓客,只讓林英武父子跟上,待林雄身影義消失,秦庇川欣慰地看向畢惜瀅,相較於她父親,她更有畢江的才智與風範,雖仍不夠成熟穩健,可此次將計就計、以退為進之策,確實可圈可點。

 

「不說萬無一失嗎?怎麼找姓展的去。」林雄一回房,等不及林沉煥關好門,已怒拍桌面大叱著。

「爺……」林沉煥剛要解釋便被林英武制止。

「爹,這怪不得阿煥,只能說那群屬下太蠢了,誰不知姓包跟姓展的跟那小賊是一夥的。」

「這就是你所謂的萬無一失嗎?」林雄怒瞪二人。

「爺爺,我確確實實找的不是他們,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。」

「你有確實把人交到官府手中再走嗎?」

「我……怕耽誤爺爺生辰……」

「爹,阿煥也是一片孝心。」

「所以說……」林雄轉身便見林英武尷尬的笑容,再見林沈煥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後,將話全吞下,「算了,本也不指望能成,等等比試,記得好好表現。」

「當然,絕不會讓林家丟臉的。」林沉煥雖有一絲失望,但隨即重振旗鼓,比武,他可有十足的把握,雖然一開始他總輸給畢惜瀅,但近兩年他早已超越她。

「很好。」

 

趁林氏一家離場,畢惜瀅將賓客推給秦管事,自己悄悄提了三罈酒走到一群屬下身旁,那些人神色緊張地望了下四周。

「沒事,若被外公他們發現就說我逼的,你們礙於身分不得不配合。」畢惜瀅笑著,眾人這才鬆懈下來,畢惜瀅再小聲說:「這幾罈貢酒是我偷來犒賞各位大哥的,可別被外公他們發現了。」

「當然。」幾人眼睛發亮地接下,「可惜,比不過你的解愁酒。」

「這小意思,我若再入手,馬上給你們送一罈,只是,這次要請大哥們多擔待了。」

「哎呀!大不了被老大爺罵一頓,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,況且,小少爺這次的計策,真的不行。」

「對啊!雖說我們實力不容小覷,不用怕官府,可弄不好,還是會賠上全寨的。」另一人附和著。

「各位大哥以寨的利益為優先,我便先謝過了,解愁酒日後奉上。」畢惜瀅笑著朝他們做了個拱手禮。

「好說,好說。」

「你們慢用,我先去招待賓客。」畢惜瀅說著離去。

眾人趕緊把酒分了,其中一人喝了口後,感慨道:「可惜啊!」

「是啊!論氣量、為人,她可勝小少爺好幾倍,若她是男子,我定百分百支持。」

「我也是,若不是寨主對我有恩,我也不會讓她坐上寨主位,現在,我心中的寨主仍是畢智河。」

「但我覺得這樣對林家其實也不公,說實話,小少爺也不差,卻僅因為血脈就得拱手將寨主位讓給女子。」

「只能說是命,誰讓同時擁有林畢兩血脈的兩位少爺皆死於意外,而這又是寨主的遺願,否則我怎麼可能允許女子坐上大位。」

「其實,讓他們像寨主跟夫人那樣結為連理,再由小少爺主事,一切就都解決了,我們也不用選邊站。」

「有過夫人的經驗,我不認為老大爺還會接受這提議,而只要女方有一絲不願,秦管家便會堅決阻撓。」

「前陣子的燕公子倒是不錯人選,又有恩於寨,只可惜成了蘇姑娘,否則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方法。」

當林雄再度回到大堂,幾人立刻停止談論,慌忙喝光手中的酒。

林雄提議來點飯後運動,順帶讓各路後輩們切磋武藝,眾人紛紛響應,此次壽宴,林雄廣邀綠林各路人士,一是展示自家威望,二是對外表明碧川峽由林家作主,司馬昭之心,眾人也不便點破;碧川峽內有二主,江湖皆知,即便如此,依然不能輕易拿下,此刻,宜友不宜敵,眾人前來不過想尋機打響名號,以便日後行事,林雄的提議,正中下懷。

 

練武場上,隨著林沉煥一個迴身,對手便後倒在地,等反應過來,林沉煥的刀已指在他眼前,林沉煥從容地收刀,伸手拉起對方,隨後笑道:「承讓了。」

「客氣。」那人不甘的回禮下場。

「還有哪位英雄好漢想與林某指教的?」林沉煥向四周喊道,可幾輪下來,有把握的全被打落,其餘的也隨著林沉煥打敗的人數,漸漸沒了自信。

見無人上前,林沉煥面向坐在一旁的畢惜瀅得意道:「表姊,我仍未盡興,不知身為寨主的你,願不願意下來指導指導我。」

「好啊!」畢惜瀅隨手抓了把盤中的瓜子,站起身走向練武場台上,秦庇川不禁皺眉看著。

畢惜瀅踏上場,看了眼手中瓜子顆數,心中唸:「八刻鐘,不長不短。」隨後握拳捏碎,開掌,拍了拍手,再望了眼林沉煥在地上的影子。

「開始吧!」

「武器。」

「不了,就這樣。」

「我不想勝之不武。」

「不說指導而已嗎?哪來的勝負之分。」畢惜瀅笑著,林雄沉著臉,秦庇川鬆了眉頭。

林沉煥看了眼林雄,在對方點頭後,「若我不小心贏了,你可別覺得丟臉。」

「當然。」畢惜瀅一派輕鬆。

 

對招中,林沉煥發現畢惜瀅招式奇特,與以往大不相同,起初讓他險些招架不住,但隨對招次數也逐漸掌握,慢慢取得上風,他不禁在內心嘲笑著,聰明反被聰明誤,發現功力不敵自己,選擇另闢蹊徑,可投機取巧終抵不過穩扎穩打,她一定不知,若她如以往用深厚內功為底的路數反倒難應付些,也不至於讓她輸得太慘,林沉煥一笑,腳一踏,持刀向前飛身而去。

畢惜瀅驚呼:「糟糕。」卻毫不費力地閃過林沉煥的刀,隨後皺眉看向林沉煥,又望著他手中的刀,心想:「莫非這些路數是針對劍而非刀,一定是哪裡沒想通,也或許是自己太專注回想小燕的路數,邊模仿著,導致一時疏忽。」

望著畢惜瀅驚慌的表情,林沉煥更是心喜,再次進攻,幾招後,發現畢惜瀅正用重複路數抵禦,看來她黔驢技窮了,林沉煥抓緊時機,趁她在迴避上招時,隨即攻入下招破口,卻被她一個反手擋住攻擊,甚至差點被奪了刀,嚇得他一個反手收刀,連忙後退。

「呼。」畢惜瀅鬆了口氣,差點順勢把他的刀給卸了,那她的實驗時間就結束了,不過,剛剛那一瞬,她感覺自己抓到關鍵,只要再反覆幾次,她一定能完全掌握小燕的路數,如此便能輕易破解,下次定能壓制住她。

見畢惜瀅大吐口氣,林沉煥認定方才不過是僥倖,並非她有意為之,於是他重振信心,再度提刀進攻,此後形勢畢惜瀅雖處下風,可林沉煥仍久攻不下,她幾度露出破綻,卻也總千鈞一髮化解林沉煥的進攻。

畢惜瀅再次驚險躲開林沉煥的刀,她單手扶地,喘著氣,有些疲憊地望向林沉煥,看著地上的影子,心中不禁嘆氣:「太快了吧!」

林沉煥見機不可失,連忙追刀上去,畢惜瀅飛快起身,林沉煥刀掃向她的底盤,她一個飛躍躲過,落地卻不穩地朝台下跌去。

畢惜瀅笑著起身拍了拍屁股,「輸了,看來今後該你指導我了。」

「不說沒輸贏的,再繼續。」林沉煥在台上喊著,這樣模稜兩可的勝利,不是他要的。

「我很想,但,手扭了。」畢惜瀅舉著左手說。

「快,帶寨主去包紮。」秦庇川趕緊順著話,讓人將畢惜瀅帶離,林沉煥望向林雄,林雄對他點頭表示讚賞,眾人才開始紛紛獻上讚賞,沉浸在讚賞中的林沉煥很快忘了挫敗感。

 

當眾人散去,回到房中的林雄手拿兩顆香石轉著,香氣隨著手溫濃郁了些,林雄不禁感慨道:「要是阿宇還在,當是如此或更勝吧!」

平心而論,畢惜瀅目前除了武藝,其餘樣樣勝過林沉煥,若非秦老頭擋著,她的孝心亦不輸自家兒孫,其度量更是無法比擬,讓他幾度想起他那可憐孫兒阿宇,但可惜的是,她不是阿宇,還流著阻礙林家的血統,那害死自家孫兒的血統,思及此處,他將香石放入盒中,闔上。

「阿宇,為何活著的不是你,若你在,外公就不用煩惱這些,你娘親也不用受罪了,咳,咳。」林雄用手順了順自己的胸膛,咳嗽也藉此緩和不少,「好在,阿煥精進不少,今日成果雖不盡人意,可已超出預想,還算不錯。」

「大爺,藥薰已備好。」

「恩。」林雄轉身走進內屋,途中經過一個栩栩如生,威風凜凜的老虎雕像,不禁伸手拍了拍老虎的頭,爾後走進內屋享受藥薰。

 

「好啦!秦叔,別板著臉了,這不也沒什麼事嗎?」畢惜瀅笑著說。

「寨主,你可曾想,若今日你敗下陣,林家氣焰可真壓不下了,好在結局不算糟。」

「你太小題大作了,他們也不至於那麼明目張膽吧!」

「別忘了,他們可是害死你娘與義父的人。」

「秦叔,我義父,只是下落不明,沒死,死的是林英沖。」畢惜瀅收起笑容。

「好,且不說那,柳儀呢?今日之事,本該由他出面的。」

「你又不是不知他的原則,他擔心張姑娘安危,護送她去靜安了。」

「如今形勢,熟輕熟重竟還分不清。」

「秦叔,父親說過的,做事首先要對得起良心,還請口下留情。」畢惜瀅鄭重地看著秦庇川。

『庇川,做事要先對得起良心,再論輕重。』秦庇川在畢惜瀅身上彷彿看見畢江的身影,「寨主教訓的是,我只是擔心你,沒惡意,你也別放心上。」

「恩,秦叔,我累了。」

「寨主,早點歇息吧!」秦庇川說著離去,退出門立刻板起臉,心道:「可關鍵時刻發揮不了作用的,要其何用。」但秦庇川也得承認,柳儀是他教導的人中資質最好,如今總管一職,除他卻也無人能勝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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