興致使然11

蘇府大門,兩大紅燈籠懸於門前兩側,門匾邊掛著帶喜慶的紅緞帶,進了前門,除去為今日喜宴而設的紅,多是建材原色,沒任何鑲金鍍銀,亦無過度的雕刻與裝飾,簡而不陋,給人樸素的親近感,再再顯示主人家的性格。

同為喜慶張燈結綵地布置,蘇府僅僅在樑柱掛上紅緞帶,牆上角落貼些囍字紅紙,低調地展示喜氣,相較於碧川峽的壽宴,甚至說不上有布置,那日,張敏離莊時望了下,本就寬敞的大堂,還未布置前梁柱已是雕龍畫鳳,金碧輝煌,氣派壯闊,布置後,放眼望去非紅即金,再將偌大的兩面祝賀對聯紅木板高掛大堂門口兩側,更特意搬來兩大石獅像坐鎮,張敏雖震驚於其財力,同時內心浮現的是:俗氣,而今蘇府於她是:優雅。

碧川峽中各個小院雖各有風格,但隨便一個小院都比裝飾後的蘇府華麗,而賓客能至之地,更是極盡奢華地裝飾,徹底展現其財力與俗氣,如此想來,碧霞莊恰到好處的點綴與山林造景,反倒典雅許多,倒也沒那麼俗氣。

 

管家輕輕推開門,轉身微微傾身向張敏說:「張姑娘,路途勞累,你先在此歇息,待儀式開始前,再來知會。」

「不勞煩大爺了,我稍作休息,自行去前廳便行。」

「是,白姑娘的房在隔壁,這邊請。」

「不麻煩,我跟師父同間就行。」白鶴一臉燦笑,管家望向張敏,她輕輕點頭。

「兩位姑娘,若有需要儘管吩咐下人去辦便可。」

「管家大爺,沿路大家都忙著,可否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?」

「張姑娘,你是上賓,好好歇息便可,不敢勞煩你。」

「師父,管家大爺肯定還有許多事要忙,讓人先忙去吧!」白鶴先一步攔截了張敏的話,管家立刻順勢離去,張敏回她一個埋怨的眼神。

「師父,別氣,一天很長,有的是機會。」白鶴笑著從張敏背後輕推她入房。

蘇穆燕原想親自接待,方想開口便被眾人催促回房準備,才轉請管家招待,雖知是禮節關係,但如同白鶴所說,管家定忙得不可開交,還需特地撥冗為兩人領路,一定會造成他的困擾,她希望自己帶給蘇府的是幫助,而非困擾,況且,真無須對一個鄉村姑娘如此禮遇。

 

「前輩,打擾到你了嗎?」方進房,白鶴立刻笑著對坐在房中的丁香說。

「沒有,倒是張丫頭,霍小子沒跟你一起?」丁香示意兩人坐下,伸手翻開杯,白鶴隨即上前接過茶壺倒起茶水。

「丁前輩,我與霍公子本不是同路,又怎會一起。」

「孺子不可教啊!」丁香搖頭,「寨主丫頭,總同路了吧!」

「師父老人家忙,抽不得閒。」

「我在房裡,你們倒不驚訝呢。」

「這是蘇府能有什麼危險。」張敏笑著,內心卻忍不住自嘲,自己似乎已習慣房裡突然出現個人這事。

「是啊!而且身為大俠,遇事處變不驚是基本。」白鶴笑著附和。

「你就是大哥口中那位有趣的徒弟吧!」

「前輩好,我叫白鶴。」白鶴起身,手捧茶杯說到。

「丁香。」丁香舉杯回應,「你也不用拘謹,交朋友禮節就別太多。」

「前輩,找我有事?」

「沒,聽說你來了,就來看看,反正其他事……幫不上,也不重要。」

「前輩,可以問你件事嗎?」白鶴興致勃勃地提問著。

「說。」

「你跟蘇府兩位小姐是什麼關係?」

「要說的話……算義母。」

「那可否告訴我兩位小姐的事?」話一落,張敏便起身去整理行李,白鶴趕緊跟在她身後說:「師父,她是兩位小姐的義母,也不算外人……好,我不問就是。」

「你想知道什麼?知道這些要做什麼?」丁香板起臉說。

「師父很在意她們,我不想自己不經意間冒犯,沒其他意思。」聽聞這話,丁香表情緩和許多。

「簡單說,她們今天要成親,誰敢破壞,誰就得死。」

「前輩……」張敏扶額,瞬間全身氣力彷彿被抽走般。

「所以真是兩女子成親,那契相知又是怎麼回事?」

「她們說,畢竟偏離世道,避免麻煩對外宣稱是締結終生扶持的契相知而非婚嫁,我是覺得沒必要,丫頭,你又怎麼想?」

「確實偏離世道,但令人佩服,不愧是大俠前輩們的義女。」白鶴笑著,神情間滿是敬佩之情,反倒提起丁香的興致,開心地問:「怎麼說?」

「大俠便是從心而行,追求心之所向,說的容易做的難,她們忠實貫徹,著實佩服。」

「哈哈,你確實有趣。」丁香拍著大腿。

「謝謝前輩誇讚,不知城民口中的事又是?」

「都過去了,人也死了,不重要便不必糾結,你只要記得別阻撓她們就好,好了,沒什麼事,我先走了。」丁香說著起身,兩人準備上前送她,丁香嫌棄地擺擺手,「免了,免了。」

待丁香離去後,白鶴走到張敏身後輕聲說:「師父,有句話,不知當說不當說?」

「想說說,不想別說。」

「其實成親這事,你也別太跟前輩賭氣,畢竟是你自己先說的。」

「我……」張敏想反駁,突然想起似乎真有這事,硬是把話吞回去。

「所以,別氣了。」白鶴伸手在張敏肩膀上按了按。

「你……不覺得奇怪嗎?不牴觸嗎?」

「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,而她們正是我追求的典範,又是師父的義妹,於情於理必須支持,豈有反對之理。」

「若天下人都能這般便好。」張敏喃喃地說。

「師父,你說什麼?」

「沒什麼。」

 

隨管家一聲:「吉時到。」門外隨即響起連環炮聲,蘇府內外的人紛紛靠攏,雖想爭先目睹蘇府千金的盛裝打扮,又深怕造成蘇府困擾,而不敢過分推擠,外圍的人即便看不到也紛紛看向蘇府方向。

當炮聲散去,蘇穆燕與蘇穎兩人身穿喜服,牽手入堂,雖與張敏所想的驚艷四座有些出入,但也算震驚堂內眾人,兩人未蓋蓋頭,卻雙雙戴上面具,眾人齊看向蘇府兩老與丁氏夫婦,見四人笑容滿面,心中即便有疑慮也跟著露出微笑。

「師父,這是用面具替蓋頭?」白鶴在張敏身後悄悄地問著。

「或許。」張敏心中雖有一絲惋惜,可細想後,還是這般妥當;平常蘇穆燕一人便足以驚艷眾人,若是盛裝打扮,再加蘇穎一人,傾國傾城都不足以形容吧!

兩人拜天地,拜高堂,互相對拜後,在契約上簽下雙方姓名便算禮成。

儀式過程,眾人雖有疑惑,可一來,契相知非本地習俗,二來,蘇府之事不敢多做過問,禮成後,賓客一一上前道賀,幾人之後,蘇穎拉拉蘇穆燕的袖口,蘇穆燕望了她一眼,笑說:「先去換輕便的那套喜服,方便醫治。」蘇穎隨即展開笑顏點頭,往房間跑去。

「小小姐,慢點,我幫你更衣。」許芊緊張地跟在身後。

「這孩子真是……」蘇老爺寵溺地笑著,眾人也跟著笑出聲。

 

待午膳備妥後,眾人再次入座,宴桌從府內一路到府外,再到整條街道。

「開宴吧!」蘇老爺一聲令下,一旁提著鑼的僕人──單世浩歡喜地邊敲邊高喊開宴,一路朝大街跑去,鑼聲到達之處,隨即響起祝賀與感謝聲。

「咱們這桌都自己人,賀詞就免了,吃飯。」蘇老爺面上滿是喜悅之情。

「賀詞可免,這酒還是不能免的。」丁虎笑著給蘇老爺添了杯酒,自己則拿碗裝酒,舉碗就一飲而下。

「克制點。」尚蓉將手壓在酒壺上,不讓丁虎再添酒。

「弟妹,今天大喜之日,就讓他喝吧!」

「蓉兒,嫂子都這麼說了。」丁虎笑著懇求著。

「給嫂子面子,但若喝酒誤事,後頭有你受的。」

「絕對不會。」丁虎拍胸脯保證,隨即又添了碗酒喝下。

「不過,不是說簡單辦嗎?那綿延整條街的大龍炮是怎麼回事?哥。」丁香嘴角上揚地說著,拿著酒壺喝口酒。

「阿香。」丁虎趕緊手抵在嘴邊,示意丁香別說。

「對,我正想問你這事。」尚蓉板起臉。

「是老蘇說,女兒結婚,炮聲不能輸人的。」丁虎話一落,立刻背對蘇老爺喝了口酒,不敢與他對視。

「既然是蘇大哥說的,那便算了。」尚蓉換上笑容。

「怎麼……」丁虎剛開口想抱怨,卻收到尚蓉的怒視,「我……喝酒。」

「大家吃吧!」蘇夫人招呼眾人動筷。

「伯父,伯母,前輩,感謝你們不棄嫌,讓我同桌,晚輩在此敬你們一杯。」張敏向五人敬酒,又添了杯朝兩位新人,「小蘇,小燕,願你們白頭偕老。」

「謝謝,敏姊姊。」蘇穆燕兩人以茶代酒,舉杯回應。

「張姑娘,以後還要麻煩你這位義姊多多照顧她們了。」聽完蘇夫人的話,張敏微笑搖頭,喝下手中的酒。

「張娃娃,她們等等還要義診,酒我代她們喝。」丁虎說著又是兩碗。

「各位前輩,晚輩白鶴,沾師父的光有幸坐在此桌,賀詞如蘇老爺所說便省了,可禮不能省,在此敬各位一杯。」白鶴起身舉杯敬了眾人後喝下。

「徒弟娃娃,喝了這杯,你也是一家人了,別拘謹。」丁虎大笑著又一碗下肚。

「既然如此,我想問兩位新人一個問題,可以嗎?」

「請說。」蘇穆燕點頭笑著。

「你們為何儀式過了還不摘下面具?」

「我就說哪裡奇怪,都是穎娃娃,平常看慣了,一時才沒發覺。」又是一碗。

「杏兒從小戴到大,我想體驗一下罷了。」蘇穆燕溫柔地看了眼蘇穎。

「你這孩子,哪天不體驗,偏偏選今天。」蘇老爺話裡雖責備,語氣卻充滿溺愛。

「伯父,今日義診人員眾多,戴著也未必不好。」張敏緩頰著。

「姑娘說的有理。」蘇老爺想想之前經歷仍後怕。

「還有一問。」白鶴舉手,蘇穆燕看著她點頭,「為何會從小就戴面具?」

話一出,桌上氣氛瞬間凝結,眾人紛紛看向蘇穎,而丁香卻不太友善地盯著白鶴。

「不回答也無妨,我只是好奇而已。」白鶴趕緊補充。

「以防被賣入青樓。」蘇穎淡淡地說,淡然到彷若事不關己,白鶴點點頭又想開口時,丁虎趕緊接話,「徒弟娃娃,你不是會武功,咱們等等,切磋切磋如何?」

「好啊!這是我的榮幸。」白鶴立刻笑著敬丁虎一杯酒,見話題一轉,張敏這才鬆口氣,深怕她又問出什麼驚人問題,但也因此知道她母親的保護是指什麼,內心不免一陣心疼。

 

白鶴其實還有許多想問,但見張敏一副不願自己再問下去的模樣便也作罷,畢竟只是好奇,知不知並不重要,且對蘇穎提問似乎沒有冒不冒犯,只有她想不想回。

午膳前,白鶴抱著醫箱跟在張敏與蘇穎身後,隨蘇穎到處診治病患,她對病患是極其溫柔有耐心,只是,她無微不至的溫柔似乎只在病徵上,同是祝賀,非病患的,不論對象說些什麼,她頭也不抬地說聲謝謝後,便再無下文,病患們祝賀倒會多說兩句,可也就兩句,其餘的全是問診相關,而大家似乎也見怪不怪了。

此外,她也不由地讚嘆張敏,蘇穎僅僅一個眼神,張敏便能迅速遞上所需的,自己果然沒拜錯師。

 

午膳過後,蘇穆燕也加入義診行列,面對祝賀的人們,相較於蘇穆燕的微笑與應對得宜,蘇穎基本仍不回應,可仍會干擾診治,對此她有些不滿,擔心蘇穎氣壞的許芊,最終命單世浩高舉『醫治中,請勿打擾。』的牌子站在她身旁,情況才有所改善,而義診也一路到夜幕降臨,蘇穎才甘願結束。

整日不只義診,期間伙食更是不間斷,甚至還派發乾糧,人們都自動自發地做著事,一片和樂融融,白鶴不禁在心中想著天下太平,便是如此光景吧!而這一切皆始於蘇府的善舉,敬佩之情,油然而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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