興致使然19

隨柳儀一同回到碧川峽,一進大廳便見畢惜瀅慵懶地躺臥在正位上,手拿文書看著。

「回來啦!」畢惜瀅說著將文書隨意一扔,抬頭正與張敏視線相對,張敏立刻撇開臉。

「寨主,請注意儀態。」柳儀臉色鐵青地輕聲指正。

「又沒外人,有什麼關係。」畢惜瀅起身走向白鶴,「對吧!」

「師父,她就是太師父嗎?」白鶴拉了下張敏的袖子。

「師,父。」畢惜瀅故意繞道張敏眼前,一臉賊笑地與之對眼,張敏移開視線。

「她自己硬要叫的。」

「嗯~」畢惜瀅點點頭,「孫徒兒,你師父嘴上不認,我認,再叫聲太師父聽聽。」

「徒孫給太師父請安。」白鶴開心地準備下跪,畢惜瀅馬上攔住。

「禮俗就免了,倒有個問題想問,不知你是姓蕭還是白?」

「我叫白鶴,當然姓白。」白鶴警戒著。

「這不好說話,我們換個地聊吧!」畢惜瀅點頭說。

「白姑娘,宅院已整理好,還請移駕。」秦庇川上前引導,白鶴跟在她身後。

「張姑娘,這請。」僕人給張敏指了另一個方向。

「等等,我跟師父。」白鶴掉頭走向張敏。

「白姑娘,張姑娘有她原住的宅院,請放心。」秦庇川擋在她身前,畢惜瀅暗自竊笑。

「那我跟師父同住就好。」

「這……張姑娘不喜人服侍,她的宅院並未安排僕人且院小,怕怠慢白姑娘你。」

「沒關係,我也不是非得人服侍的主,師父怎麼著,我就怎麼著。」

「好,請。」為不得罪白鶴,秦庇川只好妥協地領著眾人前往。

 

路上,秦庇川有意拖慢速度,沿路僕人邊介紹風景邊試圖改變白鶴的決定,白鶴被逼煩,怒道:「說了,師父怎樣我就怎樣,再說,我走人。」秦庇川才示意作罷。

抵達宅院,房舍大致乾淨,四周角落仍積著灰,像有人剛慌忙整理好的模樣。

「張姑娘,你說無須人服侍,我們便盡量維持你離開的樣子,但放心,整體大致已清掃過。」

「謝謝,剩下的我自己來。」

「我打算跟我孫徒兒聚聚,晚膳就在這用。」

「好,寨主,大廳已備有茶點,我再留兩人伺候你。」秦庇川轉身留下兩人後便離去。

「你們再去把宅院掃乾淨點。」畢惜瀅直接打發兩人。

「是。」

 

進大廳,畢惜瀅隨意坐下,翻起茶杯,白鶴趕緊為她添水。

「真孝順,不像你師父。」畢惜瀅開心地笑。

「你們聊,我先去休息。」張敏轉身離去。

「師父。」白鶴拉住張敏的衣袖。

「孫徒,你師父不想聊,就別勉強她。」白鶴依舊緊抓著張敏。

「看在她叫妳聲太師父的份上,別欺負她。」張敏回頭對畢惜瀅說。

「小孫徒,小白鶴,聽好,徒弟是用來欺負的,孫徒是用來疼的。」畢惜瀅手拄著臉,朝張敏一笑,再喝了口水,索然無味的白水似乎有了點味道。

「小白女俠,若不想理她就別理。」

「沒事,師父,你好好休息。」白鶴放開手,畢竟她還有想問的,張敏點頭後離去。

「單刀直入,小白鶴,你為何要離家?」

「……」

「傻孫徒,有人託我找你,總該查清你是哪號人物,本來可以直接將你交差了事,只是如今你是我徒孫,事情就不一樣了。」

「你是商人叔叔派來的?」白鶴無奈地說。

「不,是侯府。」

「如果我不配合,你會怎樣嗎?」

「不會,但若配合,我們能雙贏。」

「我離家是想找大師父。」

「那她是?」畢惜瀅指著張敏離去的方向。

「二師父。」

「小白鶴,這樣,你娘親很擔心你,你先回宅邸,我幫你找大師父。」

「實話說,我不想回去,回去要再出來可難了,但我又想幫太師父。」

「不急,你慢慢考慮,只是,你的真實身份要瞞你二師父嗎?」

「我不喜歡那稱號,那也不是我要的,更討厭大家虛與委蛇的模樣。」

「放心,你師父絕不會讓你失望。」畢惜瀅笑著。

「我不知道怎麼開口,畢竟是騙了她。」

「我可以代勞,但我只知道你是王爺,可不好說服她。」

「這簡單,我也有問題問太師父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你師承何處?為什麼只教師父防身招式?你給小燕的信上到底寫什麼,怎麼師父看了人就怪怪的?」

「我學的不算正規功夫,就不報師門,你師父基礎為零,若想實戰應以防身優先,至於信,小孩子不用知道。」

「太師父,我重新自我介紹,我,蕭百和,長輩都叫我小白鶴,住太平林,十六歲生辰宴前夕才被告知將於宴上繼承父親的封號,因此成了安邦王,之後莫名其妙的人如雨後春筍般冒出,我不是很喜歡,商人叔叔也不幫忙驅散,還笑說很好。」白鶴越說越氣憤。

「商人叔叔?」

「當今聖上,但我還是習慣叫叔叔。」畢惜瀅恍然大悟。

「太師父,你鐵了心要送我回去嗎?」

「說了,讓你考慮。」畢惜瀅搖頭笑著。

「就知道,太師父也是不畏強權,講求誠信的俠士。」白鶴眼中充滿敬佩之情。

「這我可不敢當,話說,何不請聖上替你尋人。」

「他下令清掃的人之一,我怎能找他尋。」

「你可有想過,尋到後要怎麼做?」

「先藏我那,我的王府,禁軍也不能擅闖,再請叔叔睜隻眼閉隻眼。」

「聖上會同意?」

「一哭,二鬧,三上吊,屢試不爽,何況我暗著來,給了他面子,他還能怎樣。」白鶴得意地說。

「我依然建議回府,先讓你娘親安心,你師父我絕對安全護送到府,好過你倆一路狼狽躲藏,但得先說你師父是誰。」

「通判夫人,萬齊玥,這是她的畫像。」

「我拿去臨摹再還你。」畢惜瀅望著畫若有所思。

「麻煩太師父了。」

「孫徒,肝膽相照很好,但聽句勸,人心不古,江湖險惡,別輕易信人,全盤托出。」

「太師父,你要害我?」

「沒,但做法你不見得喜歡。」

「不害我就好,不是我要說,我看人的直覺可是叔叔認證過的。」白鶴自信笑著。

「那就好。」

 

晚膳時白鶴聲色俱佳的闡述一路經歷下,畢惜瀅聽得開心,張敏卻苦著臉,阻止無果後便速戰速決地離席,見時候差不多,畢惜瀅也打發白鶴去睡,之後,往廚房走去,打開鍋蓋,裡頭裝著可口的銀耳連子湯,她滿意地點頭,拿了兩副碗與湯匙,將湯端放到庭院石桌上,坐下吃了起來。

「不告而取謂之竊。」張敏面無表情地說。

「說了,這寨裡一切都是我的。」畢惜瀅說著吃了口,挑釁地看著張敏。

張敏坐在她對面,給自己盛了碗,月色下只有碗跟湯匙的碰撞聲,沒預期的大聲抗議,讓畢惜瀅有些意外、失望、疑惑、不安,湯漸漸沒了甜味。

「你希望我走?」張敏眼神犀利望著畢惜瀅。

「不管你信不信,我沒有。」畢惜瀅正色說。

「要劃清關係不是不行,我也說了得師出有名,理由正當,我才懶得跟你糾纏。」

「你什麼時候說了?」

「不重要,我不喜歡你偷著來,還拖小蘇她們下水,要不是她們不忍,說出實情,你打算瞞我多久?」

畢惜瀅不禁失笑,竟讓蘇穆燕撿了個好人印象,她才不會單因不忍就說出口。

「有何可笑。」

「如今除非你想走,不然也走不了了。」

「那最好。」

「這外出一趟,我徒弟修養變好了呢。」畢惜瀅恢復平日的嘻皮笑臉,換來張敏的白眼。

張敏不是不氣,也想過揪著她大罵,可一路反覆想著怒氣跟著一點點沖淡,再者,她出發點極可能是想保護自己,於是氣歸氣,也不好對著人大罵。

「小燕說,嫁衣她定會完成送來。」張敏淡淡地說,低頭舀了口湯入嘴。

「恩。」

「你……」張敏放下碗,收緊輕顫的雙手,不知為何,那日殺人的觸感與溫熱再次襲來。

「我聽著。」畢惜瀅收了笑。

「殺過人嗎?」張敏用力緊握雙手,想遏制不受控的顫抖。

「何不就當我殺的。」畢惜瀅溫柔微笑著。

「怎麼能。」張敏眼眶銜滿了淚。

「怎麼不能。」畢惜瀅伸手揉了揉張敏的腦袋,張敏淚水潰堤,畢惜瀅起身將她抱入懷中安撫,張敏自然地抓住她,靜靜啜泣著,淚水的滑落漸漸洗去了顫抖。

當心情平靜下來,張敏才意識到不妙,日後絕對會被拿來取笑的,即便很想解除這狀態,可目前只能躲在她懷中想對策。

「好點了?」感覺懷中的人平靜下來,畢惜瀅準備抽身。

「等等。」張敏緊拉著她的衣服,不願抬頭面對。

「如果你拿東西賄賂我,我不會拿這事鬧你的。」畢惜瀅微笑著。

「以後都不會?」張敏抬頭疑惑地望著畢惜瀅。

「都不會。」畢惜瀅覺得她雙眼紅透,楚楚可憐的模樣,很是稀奇,這生大概只有今日能見。

張敏迅速放開畢惜瀅,將整鍋湯塞到她懷中,「這些都你的了,不准說。」

「這太欠缺誠意了吧!」

「我可熬了一下午,哪不夠誠意。」

「好,你再跟我去個地方,我就算你有誠意。」畢惜瀅將鍋放回桌上。

「哪?」

「你若怕了也沒關係。」

「誰怕。」張敏毅然決然站起身。

 

張敏實在不懂,堂堂寨主為何回自己房間,還得偷偷摸摸翻窗入屋,對上她玩味的笑,還是別問的好,張敏按她指示關好窗。

見畢惜瀅走到床邊,翻起床墊,打開床板上的暗格,取出兩個圓形木盒與兩個袋子,放桌上打開,張敏靠近看,一盒裝著黑豆,一盒裝著黃豆,黑都多了些,她疑惑地望著畢惜瀅。

「這幾年,無論直接或間接,只要有人因我而亡,我便放一顆黑豆,救了人,我便放一顆黃豆,雖然我家小哥絕對有剋扣到自己身上,但也相去不遠吧!」畢惜瀅晃了下黑豆那盒,「至於救人,不過是心理安慰,畢竟救了也未必好。」

「好過不做。」

「對我倒挺寬容的。」

「不單對你,這本是個人問題,沒有對錯。」

「這是你的份。」畢惜瀅從袋子中,取出一顆黑豆,好幾十顆的黃豆交到張敏手中,她一臉疑惑,「孫徒說的,你救孩子,救她,蘇府佈施時救助的人。」『與我。』

畢惜瀅再將她的黑豆拿起丟入自己的笑道:「徒弟的債,師父擔了。」

那顆黑豆雖已入張敏的心,但手中的黃豆卻也暖了心,她握緊手中的豆子,隨後全部放到畢惜瀅的木盒中,「我倒楣,有個總不小心就幹壞事的師父。」

「還真委屈你了。」畢惜瀅笑著伸手進木盒,想取出自己那份,張敏雙手立刻摀住木盒口,使畢惜瀅的手抽不出。

「做什麼。」

「時候也不早了,如果你服侍我睡覺的話,我就不拿。」畢惜瀅邪笑著,張敏忿忿地撇過臉。

「怎麼,跟徒弟能同床而眠,跟師父就不行,還是……」張敏回瞪著,「你總對我想入非非才如此。」

「瞎了眼,才對你想入非非。」張敏右手指著她大喊,她趁機抽回手,張敏立刻抓住,她攤開空無一物的手,張敏才放手。

「那今天就住這,你屋太遠了。」畢惜瀅說著張開雙手,張敏疑惑看著。

「更衣。」張敏不情願地替她卸下外衣,趁她背過身,將四顆黃豆放入木盒,小蘇、小燕、自己以往與今日的兩顆。

畢惜瀅將木盒放回暗格,回頭望著換著外衣的張敏。

「看什麼?」

畢惜瀅朝床努嘴,張敏卻一臉警惕,深怕她又有整人新招,見她仍佇立不動,畢惜瀅無奈道:「我習慣睡外側。」張敏才放下戒心,略帶不耐地爬上床,躺下,蓋被。

「你可別夜襲我。」畢惜瀅背向張敏躺下,拉過棉被。

「你才別對我怎樣。」張敏翻了白眼,一樣背對她,將棉被拉回點,內心像獲得解放,睡意很快掠奪了意識。

聽著張敏沉穩的呼吸聲,畢惜瀅轉過身,看著她熟睡的臉龐,心情複雜地呢喃:「對不起,但謝謝你回來。」

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