興致使然36

林沉煥在狹小的深山小屋裡不斷來回踱步,為避免曝光而緊閉門窗,悶熱的空間讓煩躁不減反增,他再度拿起桌上水壺想為自己添水,壺嘴卻空無一物,久候的門扉依舊毫無動靜。

「媽的。」他不耐地將水壺往門上砸去。

門扉敞開,領頭的人反應不及被水壺砸中,一聲哀號,碎片與幾滴鮮紅散落在地。

「還不快把門關上,想被發現嗎?」

「是。」領頭人摀著傷進屋,後頭另一人推著被套頭套的人往裡走,門扉一關便將頭套取走。

「林少爺,找我通知一聲便是,何須勞動大駕?」徐忠靖微笑望著林沉煥。

「哼!我看妳膽挺大的,故意給我挖坑是吧!」

「林少爺是否誤會什麼了?」徐忠靖收起笑換上疑惑的表情。

「還是你小子中了美人計,明著跟我合作,背地卻想搞倒我。」林沉煥一把抓起徐忠靖的衣領。

「美人怎能媲美江山。」徐忠靖輕嘆口氣,「林少爺你要判我死刑,總該告訴我何罪吧?」

「你說的那批貨,那可是救濟物資,更糟的是護衛還是侯府軍,分明陷我於不義。」

「可林少爺,策畫此事之人可是寨主,怎會不義於你呢?再者,當初我也只是略提,還是你們行動前並不會再做調查?」

「你現在是說問題在我?」林沉煥再次勒緊徐忠靖的衣服,讓他有些窒息感,可依然淡然自若。

「不,只是擔心會不會出內賊?」

林沉煥略鬆了手,「就算有也是你吧!」

「假設沒有,另一個疑惑是,為何侯府軍護衛時未著軍裝,是否是侯府所設陷阱?」

林沉煥恍然大悟,甩開徐忠靖的衣領,「媽的,這侯府心機也太重了。」

徐忠靖好整以暇地整理凌亂的衣服,「無論如何,恭喜林少爺。」

「恭喜什麼?」林沉煥不耐地回。

「畢竟主謀是寨主,扯上侯府,非死即傷,林家不就更加穩固。」

「話是這麼說沒錯,可打劫良民我還有辦法說服我爺爺,如今扯上救濟物資,他還不打死我。」

「侯府心機之深,豈是你我能敵,況且不合時宜的原則,有時反難成大事,既然長輩害怕打破便只能由我們來,即便背上不孝之名,不過此次物資完好無損,我想林大爺不會太怪罪於你。」

「恩,你說的很有道理。」

「以後若還有我能效勞的地方,隨時歡迎。」徐忠靖向林沉煥行禮。

「你最好讓我隨時找得到你,走吧!」

「是。」他從懷中拿出一瓶藥遞給受傷之人,「不介意的話。」隨後又向眾人行禮才開門離去,一背向林沉煥,微笑隨即消逝在他臉龐,嘴無聲地說:「愚蠢。」爾後換上滿意的笑。

 

在碧川峽已有段時日,霍知恩內心雜亂無序,無論是對張敏或碧川峽的形勢。

這段日子的觀察,對張敏的喜愛是有增無減,除原先便知的聰明伶俐,落落大方,謙虛有度,溫柔婉約,更是事事親力親為,刻苦耐勞,從不懈怠地學習,積極向上,雖為客卻與下人平起平坐,更甚竟能讓水火不容的畢林兩派人在同屋簷下相處。

關係雖依然不睦,但也僅限於嘴上功夫,或該說林英桂已獨立於林畢之外,因林沉煥每次來請安總是狼狽離去。

張敏說林英桂於她有恩,因而結為義母女,但林英桂對她的情感非比尋常,彷彿只為張敏而活,然而林家除林沉煥與門外的暗哨便無動靜,傳聞中的林雄應不會讓林英桂與畢惜瀅長期接觸,這無疑是將她暴露在危險當中,這是疑點之一,但張敏因微妙的立場變得危險,這點倒不會變,這很令人擔心。

再者,隔日早膳上鬼使神差,以侯府有事與畢惜瀅商討為由,此後又多留幾日,雖非謊言但本不想這麼早告知,可怪的是,原以為會換來畢惜瀅的一番調侃,可不但沒有,她甚至配合自己演戲,態度說不上歡迎卻也不急著趕人,更像是直接無視自己的存在,可有時卻又說些鼓舞自己追求張敏的話,讓人難以捉摸。

當理由用罄時,林英桂又用一堆無關緊要的理由挽留,自己便順勢而為,即便理由多麼薄弱,即便知道張敏會為此困擾,只因林英桂總積極地製造讓自己與張敏獨處的機會,然而,每每話不到三句,畢惜瀅便會冒出來把人帶走,既無奈又感激,不過,這情況也該結束了,畢竟再下去,可能真會被討厭,到時,或許連最基本的客套應對都是奢望。

 

「霍公子。」張敏聲音從身後傳來,霍知恩先是一驚,稍加整理儀容,故作自若地轉身笑道:「張姑娘,有何事?」

「我想先替我娘帶給你困擾跟你道歉。」張敏鄭重說道。

「張姑娘,客氣了,我並未感到困擾。」

「但我困擾。」

霍知恩嘴巴微啟卻吐不出半句話。

「我想了很久,還是覺得該把話說清楚,我不希望你等我,這讓我很有負擔,再者,我認為你對我的喜歡,不過是種錯覺,或許有些厚顏無恥,只因我是下人以外跟你有較常接觸的女子,而你出於教養覺得須對我負責,因而將此錯認為愛戀。」

「張姑娘,我承認我確實認為須要對你負責,但絕不僅僅因為你對我的關照。」

「謝謝,但我不需要,肢體接觸全是治療所需,你不必負責,因此不必再為我這漁村姑娘浪費時間,至於這個。」張敏從袖中拿出一盒胭脂遞給霍知恩,「我承受不起。」

霍知恩望著自己當初送的謝禮,遲遲不肯收回,張敏拉過他的手,將胭脂盒塞進他手中,「拿去送給與你相襯的人吧。」

霍知恩稍微握緊手中的盒子,「張姑娘,我尊重你的選擇,但我對你並非錯覺,我說過會支持你的一切便會做到。」

「我不值得。」

霍知恩搖頭苦笑道:「這並非你說了算,不過,放心,我不會再讓你困擾的。」

霍知恩再次將胭脂盒放入張敏手中,「當初說了,這僅僅是表達謝意,別無他意,受恩於人卻無作為,我做不到,若你覺得負擔,丟了便是。」

「師父!」白鶴開心大喊朝兩人走來,兩人隨即來開距離,張敏順勢將胭脂盒又收進袖中,此舉使霍知恩暗自竊喜。

「小哥哥,你怎麼在這?」白鶴一臉警戒。

「我……」霍知恩有些尷尬地望了張敏一眼,做錯事被抓包的心情油然而生。

「該不會又想抓我回去,不過,這次我娘也在,你休想。」白鶴得意地朝霍知恩哼了聲,笑著走到張敏身旁。

霍知恩朝她身後看去,只見夫人與畢惜瀅一同走來,「晚輩,向夫人請安。」

「出門在外就別多禮了。」夫人說著視線停留在張敏身上。

「娘,這就是我小師父,我沒騙你吧!是不同於太師父的大美人。」白鶴將張敏朝夫人拉近驕傲地介紹著。

「小白女俠,別笑話我了。」

「師父,我怎麼會笑話你,我可句句屬實。」

「謝謝。」張敏無奈笑著,轉向夫人道:「晚輩張敏,見過夫人。」

「敏敏,這些是什麼人?」林英桂從遠處奔來,緊張地將張敏拉到身後。

「娘,這位是安國夫人,而這位是王爺,是我朋友。」張敏笑著介紹。

「你怎會認識這些人,達官顯貴沒幾個是好東西,你可別被騙了。」

「娘,不會的。」張敏輕聲安撫著,「夫人,我娘只是擔心我,多有冒犯,還請見諒。」

「沒事,令堂真如傳聞般直率。」夫人回她一個溫和的微笑。

「你還是注意一下你的態度,王府、侯府沒一個是你惹得起的。」畢惜瀅訕笑著。

「我惹不起卻也不怕,誰敢傷敏敏我跟誰拼命。」

「前輩,我不會傷害師父的,再說誰敢傷害師父,我第一個跟他拼命。」

「你是敏敏的徒弟?」

「是啊!首席弟子。」白鶴自信地點頭。

「敏敏,你收了個好徒弟呢。」林英桂開心地說,心想若有王爺當後盾,也就不必急著讓敏敏出嫁,畢竟還是不捨。

「娘,王爺瞎胡鬧的,你別跟著攪和。」

「攪和?」林英桂頓了下,略帶敵意地望向畢惜瀅,「你故意找人來鬧敏敏的嗎?你在打什麼主意。」

「隨你怎麼說。」畢惜瀅不予理會,轉向夫人道:「夫人,你們拜託的事,我會處理,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?」

「當然是跟太師父你討教,上次來去匆忙,都來不及領教你的功夫。」白鶴站到跟前說,畢惜瀅視線望向她又轉回夫人身上,微微一笑,白鶴一驚趕緊轉身撒嬌道:「娘,可以吧!」

「當然,我也想跟你師父多認識認識。」夫人微笑說著望向張敏,然而,在那之前她停留在霍知恩的一瞬,被畢惜瀅準確捕捉,她不禁挑了下眉。

「就這麼說定。」白鶴歡喜拍手。

「這麼熱鬧啊!」林沉煥戲謔般地笑著,眾人瞬間噤口望向他。

他不以為意地說:「寨主,有貴客,我替你領來了。」說著比了比身後。

後頭,秦庇川有些不甘地領著展捕頭與一些軍官走進院中,林沉煥則雙手環胸看戲般地站在一旁。

「霍將軍,展捕頭,稀客,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力的?」畢惜瀅笑問著,霍知恩同時疑惑,但在大哥無聲指示下,先靜觀其變。

「下官霍知義,見過夫人、王爺。」霍知義語畢,身旁的將士同他一起朝兩人鞠躬。

禮畢,展捕頭轉向畢惜瀅道:「寨主,效力不敢,只是想與你確認幾件事。」接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,展開,「此人,可是隸屬貴寨?」

畢惜瀅望著隨即笑道:「是,但他不是我的人。」語畢望向一旁的林沉煥。

他慌張地指著畢惜瀅大喊:「你是寨主,寨中哪個人不歸你管。」

「等等,這不是前幾日遇到的那劫匪。」白鶴一把搶過畫像,「欣兒,我沒記錯吧!」

欣兒微笑輕點了頭,「不對,大哥哥,一定是哪裡搞錯了,我太師父不可能做這種事。」

「賊人之女終歸是賊,怎麼不可能。」林沉煥嗤笑著。

「展捕頭,能否說明詳情,我全力配合調查。」畢惜瀅在白鶴出聲前說道。

展捕頭向霍知義請示,得到首肯後才開口道:「前幾日,王護衛護送的救濟物資遭人打劫,此人被當場活捉且已親口招認,主謀為你,因此知府大人想勞煩你走一趟,了解案情。」

「既然有人證,直接把人抓了,何需如此大費周章。」林沉煥大喊著。

「知府大人說僅聽人證之言太過草率,待聽完雙方說詞再行定奪也不遲。」

「你們這些官,做事總這麼拖拖拉拉的才會惹民怨。」林沉煥不屑地說。

「人知府辦案謹慎,不輕易斷案是百姓之福,你有什麼不滿,難道,你心裡有鬼啊!」白鶴不客氣地回。

「心裡有鬼的是她,哼,先說一人做事一人當,展捕頭,可別把我林家拖下水。」林沉煥說著甩袖離去。

「展大人,既然犯人主張是受寨主之令,何不去他房中搜搜或有物證?」張敏緩聲道。

「你以為主謀會那麼蠢?」林沉煥忍不住回頭嘲諷。

「各位大人,若有需要我能帶路。」秦庇川笑說著,他雖討厭張敏但她說的有理,人是林氏的且以林沉煥今日表現,這事他必脫不了干係,再依他的辦事能力,出現紕漏的可能性極大。

「有勞管事。」霍知義點頭回道,秦庇川立即帶領眾人前往。

士兵陸續往門走去,畢惜瀅手放背後,笑著擋住白鶴去路道:「小白鶴,你娘一路奔波想必很是勞累,你呢,就在這好好陪她。」

「我娘有欣兒在,沒事的,況且有我在,大哥哥他們便不敢欺負你。」

「和兒,別添亂,你太師父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嗎?若你擔心,讓欣兒陪著去便是。」

「小小家務事,不敢勞煩夫人。」畢惜瀅說著看向張敏,「看好你家徒弟。」

「打劫善人的救濟物資,可是寨中大忌,為了奪權、報仇,你可真是瘋了,竟想拉全寨下水。」林英桂咬牙切齒地說。

「瘋的到底是誰,你們還真本性難移。」畢惜瀅冷嘲著,然後又朝張敏笑道:「我想吃甜湯。」接著自信一笑轉身朝門口走去,白鶴立即跟上。

「小白女俠,你太師父都不急了,你急什麼呢?」

「師父,你不擔心嗎?」

「擔心有何用。」張敏說著轉身扶起林英桂的手,「娘,我們進屋歇息吧!」

「好,我們不擔心那丫頭的事,別怕,天塌了娘也會保護你。」林英桂拍了拍張敏扶著她的手,張敏回以微笑,兩人一起朝屋中走去。

「師父!」

「和兒,你不說太師父厲害嗎?可你的行為讓娘覺得並非如此。」夫人微笑著。

「她是真的厲害,可這件事怎麼看都有蹊蹺。」白鶴說著走到夫人身旁站定,視線卻一直望著遠方。

「欣兒去看看。」欣兒領命後離去。

霍知恩望了張敏背影一眼後,「我也去看看。」說著朝夫人行禮後也一同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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